“辛苦你了阿婆!”
裴焕刚来的时候,走了好些村子,都没人家肯租他房子,也就是这家的阿婆心善。
或者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阿婆家里家徒四壁,就是馋裴焕给的房租,才空了一间屋子给他。现在他们一家都睡在一个屋子里。
裴焕本来还不好意思,可自己也没出去了,总不能去县城里住客栈吧?要是住了客栈,自己就什么都打听不到了,于是住了下来。
翌日一早,裴焕听到外面吵吵囔囔。他起身将门栓紧,隔着门板听院子里吵架。“刘婆子!你现在必须将那个外乡人弄走!他一个人来就算了,还要带别人来!要是被上面知道,我们肯定吃不了好!”
“就是!以前的外地人过来一两天就走了,他都在你家住这么久了,指不定有猫腻!你不能一个人害了我们全村的人!”
“老婆子我怎么就害全村了!我家都揭不开锅了,老天爷可怜我让我赚点钱,让我们一家老小过下去,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家里还有粮,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想那个外乡人走可以,你们来养活我家!”
刘老婆子一边说,一边拎着昨晚的夜壶往院子里泼。那些来找麻烦的村民轰叫着朝外面跑。
“刘婆子你疯了!你肯定失心疯了!我要告诉村长,我去找村长来!”
“去去去!你们去啊!老婆子家倒霉的时候你们都看着,现在要死一起死!”
隔着门板,裴焕捏了捏鼻子,那夜壶的味道真是不好闻。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外面没有人声了才打开门。刘婆子正打了井水冲洗院子,看见裴焕出来,道:“这几天别一个人出去,要出门告诉我,我喊我老伴陪你走。”
裴焕讷讷地应了,站在原处还是没忍住问道:“他们都是因为害怕我给村子带来麻烦,想让我走,阿婆为什么不怕?”
刘老婆子笑了一声,裴焕说不出那笑容所包含的感情。
“你看着我家里,我,我老伴,我儿子,还有个快十岁的孙子,人少吧。”刘婆子拿了个板凳坐了下来,坐下来的那瞬间,她的全部力气似乎都被抽离,整个人陷入了无力挣扎的过去之中。
“我现在的老伴,是我死去老头的弟弟。我之前有四个儿子,三个闺女,家里有三亩田,五间泥房。是我们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可忽然有一天,来了个富绅,让我们把田租给他,我们依旧种我们的田,每年能多拿一笔租金,还能少交税。
我老汉就琢磨,哪有这么好的事啊,就没同意。后来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租,是卖!他们欺负我们不识字骗人!
还好我们家没同意,田没卖。可整个村子,就我们家保住了我们的田,村里人自然心里不舒坦了。然后我老汉和我的几个儿子,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没了。
没男人了,这田自然就轮不到我一个女人做主,就那么给村长卖了。我带着我几个女儿无处可去,是他弟硬是把我们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刘婆子满是褶子的脸上出现了水,她那如沟壑一般的皮肤,让泪水怎么也淌不下来。
裴焕怔怔地听着她说着经年往事,她的三个闺女,一个自主出门找活干,在回家的路上被糟蹋沉塘,一个嫁人后被活活打死,还有一个被男人传染得了脏病,没多久就去世了。
命运对刘婆子不公,她的一生如此的痛苦,一直在与至亲的人离别,不断经历灵魂上的凌迟。“我活到现在,就是想看看,那些狗官会不会死!你若是真像他们说的,是个官儿该多好啊,把那些人统统抓起来,全都杀头!”
裴焕不免悲伤道:“阿婆,我还不是官......”
他看着刘婆子,又被她眼中的汹汹恨意给灼伤。
刘婆子一直在经历绝望,可她也没放弃希望,不是吗?
裴焕抬头看向天空,芜南县的天也是那么的蓝,太阳也会照到芜南县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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