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谷子不敢应战,假装听不懂老九的言外之意,站在离他两三丈远的地方,你等你的儿子,我找我的“母鸡”,井水犯不着河水,狗日的老九别那样阴阳怪气的,你管不着爷!
夜游神四油今晚早早就开始了夜游,把一段酸曲撒在了黄昏之中:
对坝坝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咱们要命的二妹妹
二妹妹我在圪梁梁上哥哥你在那个沟
看见了那个妹子哥哥你就摆一摆手
…………
这个时候,就听见驴车“吱扭吱扭”的声音传来,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在村口出现,豆花在车厢里坐着,大棒在车杆上坐着,两人有时说说笑笑,有时沉默不语,一副小两口回家来的样子。
老谷子情不自禁地扬起手臂,看了看老九,又把手放下来,心里就酸楚楚的,坏了坏了,坏了事了,看这亲密的架势,豆花该是彻彻底底沦
陷了,狗日的大棒这个灰鬼,用了甚么法子,只一天功夫,就夺走了他的心头之爱。不行不行,豆花是我老谷子的,谁也休想夺走,她生是我的儿媳妇,死也是我的儿媳妇。
老九的心里也不轻松,他比老谷子都难受,坏了坏了,坏了事了,这两个还是搞到一起去了,这个婆姨,果真是个害人精,是上天打发下来,专门来害人类的吗?先祸害了老谷子一家,这是又祸害他家来了。
老九有种灭顶之灾降临的无助,甚至是绝望,怪不得大棒要悔婚呢,原来是有这个妖精缠上身了。
老九用力咳嗽了一声,把驴车上的两人吓了一跳,看时已到了村口,相视一笑,跳下车来,见两个灰老汉都在村口立着,像两尊守着破庙的石狮子。豆花看了一眼老谷子,轻轻地叫了声:“爹,”表现的低眉顺眼,拿起用树枝包裹起来的那支长枪,匆匆忙忙往家去了。
终于等回来了,老谷子心里虽然不大痛快,但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故意扳起面孔,还不忘在老九面前搪塞一番,说:“你回家去,我再找找那只母鸡,狗日的钻哪去了。”
老九就不一样了,他过去把毛驴缰绳攥进手里,仇人一样,恶狠狠地瞪着儿子,鼻子里的粗气能把人吹走,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顺手拿起树枝包裹起来的长枪,骂骂咧咧地,就要扔掉,“甚么烧火棍了,压得我毛驴都出汗了。”他这不是骂烧火棍,是骂豆花呢,豆花坐他的驴车,把他心爱的小毛驴都压出汗了。
豆花走远了,听不到老九的骂声。大棒不答应了,他要从他爹手里夺枪,老九躲闪着不给,大棒急了,这可是他的心爱之物,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好不容易得到了,怎么能落到爹的手里呢。要是让爹知道了这是一支枪,还不把他的魂都吓跑了?就耐着性子说:“爹,不敢乱来,这是人豆花姐的东西。”一听到豆花,老九就来气,还姐上了,更是火上浇油,老九千气万气集中到了一气,他扬起手中的东西,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狠狠地砸了下去。大棒大叫一声,扑了上去,护住了枪,却把他爹扑倒在地上,老九嗷嗷叫着,“你狗日的敢打老子,长本事了你!”捡起来一块石头要往儿子头上砸,大棒躲避着,他撵着,不依不饶,父子俩在村口捉起了迷藏。老谷子还没走远,他折返回来,劝开了父子俩个,把毛驴缰绳塞老九手里,说:“和自己的娃娃还一般见识。”
老九不识好歹,说:“都是因为你家。”
老谷子“呸”了一口,扬长而去,或者说落荒而逃,老九现在就是一条癞皮狗,他逮谁咬谁。
豆花站在不远的地方,欣赏了这一幕,她此时心情复杂,说不上来是难受还是欣喜,她回头望了一眼村口,转身离开。光棍汉四油那或高或低,或长或短,鬼哭狼嚎的酸曲就钻进了她的耳朵:
东山上的那个点灯吆西山上的那个明
一马马那个平川呀瞭不见个人
哎~~~妹妹站在圪梁梁上
哥哥他站在那个沟
想起我的那个那个亲亲呀
想起我的那个亲亲泪满流….
哥哥你在那个圪梁上呀妹子我在那个沟
看见了那个妹子哥哥你就摆摆手
哎~~妹妹站在圪梁梁上
哥哥他站在那个沟
想起我的那个那个亲亲呀
想起我的那个亲亲泪满流
四油的歌声飘荡在谷子地的上空,哀怨、空灵,又夹着那么一丝丝的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