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谷子醒来的时候,家里已人去窑空,他来到豆花住的窑里,窑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有条不紊,每一件家具,每一处摆设,都充满了豆花的气息,他抚摸着豆花盖过的铺盖,铺盖上仿佛还留有豆花的体温。他端起豆花吃饭的碗来,碗上好像还留有她的唇印。豆花走了,从此与他不再相连,她走的无影无踪,就像没有来过这里一样。豆花!豆花!老谷子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老谷子又进得自己窑里,自己衣服被褥都清洗过,叠放的齐齐整整,米面粮油打理的井井有条。那一双粘有橡树胶的鞋子还在猫道洞洞里面摆放着,上面布满了灰尘,这双鞋子见证了他和豆花的爱恨情仇,是他和豆花情爱的牵线者。多少年过去了,它还在那里呆着,是要等着来嘲笑他吗?
老谷子又出来院子里,院子打扫的一尘不染,羊草静静地堆放在角落里,羊儿在圈里“咩咩”地叫着,鸡儿在窝里扑楞着翅膀,“咯咯”乱叫,老黄狗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豆花在的时候,这些都不用他操心。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老谷就想愤怒地喊一声“豆花!”却意识到,这个院子里,从此没了豆花,他老谷子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老谷子不禁在心里呼喊:“豆花!豆花!”
老谷子走出院门,灰塌塌地坐在大碾盘上,抚摸着碾盘上的每一块地方,这个大碾子,是他爷爷手上留下来的,经风历雨,岁月的年轮把它打磨的平滑如镜,已经计划好了,忙过这一阵子,就请和家洼的瘸子石匠来凿碾盘的,现在哪里还有这个心情呢!
老谷子抚摸着灰碾盘,就像抚摸着豆花的肌肤一样,他长叹一声,把脑袋磕向了碾磙子上。
老谷子不敢用力,他还不想去死,脑袋上磕起了一个大泡。这时,大棒提着长枪,怒发冲冠,血红着双眼,气冲冲地来到碾道里,枪口对准了老谷子,把枪栓拉的哗啦响。老九在后面追着,爹一声爷爷一声地叫唤着,从后面把大棒死死地抱住。大棒甩脱他爹,又回过头来,枪口对准了他爹,老谷子老九,两个老汉,面如死灰,腿股颤抖,在碾道里筛起了糠。碾道里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危险一触即发,大家都屏声静气,唯恐弄出一点响声来,激发了大棒的怒气。
大棒气喘如牛,头发冲冠,手指勾在了扳机之上,就等着轻轻一勾,送两个灰老汉上了西天。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一个人突然从天而降,他麻利地卸掉了大棒的枪栓,两颗金黄的子弹落进了他的手里,一系列操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动作之娴熟,看的乡亲们眼花缭乱,然后跳出圈外,漂然而去,身手之敏捷,行动之诡异,乡亲们谁都没有看清他从何而来,又去往何方。
高人!今天遇到高人了!
乡亲们算了开了眼界,都惊呆在了碾道里,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要干甚么。二大爷走到老谷子和老九跟前,每人脑袋上敲了一旱烟锅子,骂声:“作孽!”又去抚摸着大棒的脑袋,说:“收起枪吧,那是打鬼子用的。”一摸自己的口袋,“哎哟”一声,摸出来两粒金黄的子弹,递到大棒手里,茫然地朝着村子四周望了一圈。这两粒子弹甚么时候到了他的口袋里,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豆花跟着有志风餐露宿,一路奔波,她自感前路漫漫,心中迷茫。这一天到了一个叫三十里铺的镇上,又累又饿,豆花实在走不动了,坐在程记包子铺的板凳上喘气。一笼包子刚刚出锅,热气腾腾,香味诱人,豆花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咽了口口水,想向包子铺老板讨碗水喝,有志就吆喝一声:“包子。”老板忙跑过来问:“几个?”
有志大腿搁到二腿上,说:“管够。”
吃过包子,有志拉起豆花就要走人,老板拦住有志,说:“爷,包子钱没给呢。”
有志笑眯眯地手伸进胸口,掏出来的却是手枪,他露出了一副痞子气,说:“老板,出来的急了,没带钱,这个顶帐如何?”
老板知道遇上吃白食不讲理的了,忙堆了一副笑脸,说:“爷吃包子,不要钱,不要钱。”忙缩回铺子里去。
豆花目睹了这一幕,她跟在有志身后,说:“早知你吃白食,还不如饿肚子呢。”
有志说:“这年头,不来点横的哪行呢。”
三十里铺已进入了有志队伍的防区,所以他有些放肆,用他的话说,进了咱的地盘,就是咱的天下。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过来有志跟前,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向他乞讨,有志骂骂咧咧地,拳头就要落到小乞丐的身上。豆花止住有志,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塞给小乞丐,埋怨有志不该看人高低。有志有点不屑,笑话豆花谷子地呆傻了,不知道外面世道的险恶。
两人往前走着,寻找着住宿的客栈,今晚他俩决定不走了,就在三十里铺住上一晚,多日的奔波,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了,也该休整休整了。
到了悦来客栈的门口,豆花叫住有志,说:“住宿可得掏钱。”
有志笑了,说:“不就白吃了几个包子吗,至于吗。住宿哪能不掏钱呢,老板又不是我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