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豆花从吕府大门前走过,看到昨天早上在早点摊上吃早点的那个六姨太正走出大门,上了一辆马车。一个穿长衫的人站在台阶上向她挥手告别,还不忘叮嘱她:“六太太路上小心。”又叮嘱赶马车的汉子:“一定要注意六太太的安全。”
赶马车的汉子瓮声瓮气地说声:“知道了,宋管家。”
然后“驾”一声吆喝,马儿在碎石路上发出“得得得”清脆的蹄声,向着远方走去。
豆花认得这是吕府的六姨太,昨天早点摊子上见过,六姨太这是要出门去了。
豆花怕挡了人家的道,闪在一边,看着这气势恢宏的吕府大门,和门口的那两只威严的石狮子,还有石狮子下面那个被叫做宋管家的人。
那个宋管家看着六姨太的马车走远了,警惕地前后左右看了一遍,好像也朝豆花藏身的这个地方瞥了一眼,然后提起长袍的下摆,迈腿抬脚,进了那扇朱漆大门,还不忘再回头看上一眼,然后“哐啷”一声,关了大门,从里面传出了大门上闩的声音。
豆花这才从隐身的地方出来,又看一眼吕府庄严的大门,这才是真正的深宅大院,青砖碧瓦,气势雄伟,真正的大户人家,那些深居乡下的土财主,真的没法相比,连人家的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这时有几个衣衫褴褛的穷人从吕府大门路过,院子里就传出了恶狗的咆哮声。这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现实的对比,太过强烈了!
豆花冲着大门“呸”了一口,继续前行。
从吕府那儿离开,拐过一个胳膊弯,就是小鬼子的营地,老远的炮楼上,鬼子的太阳旗,就像一块尿布,在太阳的炙烤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一个小鬼子,端着枪,幽灵一样来回游荡,帽子上的那三块破布,屁帘子一样随风飞起。长枪上的刺刀,被太阳一照,一晃一晃地刺眼。
营地的大门口,有一队小鬼子列队走出,站哨的两个小鬼子忙挺直身子,立正敬礼。
小鬼子刚出去,有一队二鬼子要进去,却被站哨的两个小鬼子百般刁难,为首的一个二鬼子,走到哨兵面前,点头哈腰,几乎要喊爷爷了,小鬼子哨兵才放他们进去。
豆花就恨得牙痒痒,他恨小鬼子,更恨这些二鬼子,在自己的同胞面前耀武扬威,作威作福,在小鬼子面前却是百依百顺,跟孙子一样狗熊。她真恨不得上去搧他们几个耳光,这些不争气的东西!
忽然,豆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急匆匆地走向鬼子营地的大门,她忙隐藏起来,看着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婆姨,碎花袄子,藏蓝色裤子,两个肥硕的屁股蛋子,把裤子绷的鼓鼓囊囊,能看到屁股上的肌肉一颤一颤地跳动。
那婆姨风尘仆仆,行色匆匆,显然是远道而来。
这个身影豆花熟悉,她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甚么。
只见那个婆姨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地接近大门口的哨兵,和哨兵比划着,就有一个哨兵走进亭子里去打电话,一会儿出来了一个人,把那个婆姨接了回去。走进门口的一瞬间,那个婆姨回头冲两个哨兵笑了一笑,豆花这下看的真真切切,这个婆姨满脸麻坑,一边脸蛋正如常人,一边脸蛋黑如锅底,貌似恶鬼,要是在半夜里遇到了,不被吓死,也得吓个半死。
这不是大峪口街上阚大哥认错的那个叫英连的婆姨吗?
那个婆姨走进去了,豆花也离开了那里。
她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刚才的一幕,她怎么都想像不到,那个在大峪口街上赶集遇到的、叫英连的婆姨,也是一个和小鬼子有牵连的人吗?那个英连和这个婆姨,是同一个人?还是巧合?
豆花走出去几步,又返回来,藏在原地,她要等着那个婆姨出来,认个清楚,这个婆姨到底是不是那个英连,她到究是何方妖孽,能和小鬼子勾搭在一起。说不准这个婆姨还与阚大哥的死,与吴老二的死有关系呢。
她眼前又回想起那天在大峪口街上见到英连的情形,以她这么些年识人的眼力看,那个英连应该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婆姨,是一个老实圪垯,断没有胆子和小鬼子搅和在一起的。
可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道谁肚子里的下水有几斤几两呢?
炙热的阳光烤得豆花汗流浃背,汗水流进她的眼睛里,蚀得她睁不开眼睛。她藏在那里,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鬼子营地的大门,生怕错过每一个出入的人。
可是盯了大半天,那个婆姨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来。
豆花想着,这样等着也不是个办法,狡兔三窟,也许她不出来了,也许她从别的通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