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关上,带过一阵风,吹得竹叶枝条沙沙沙的响。
“有劳。”谢意在正厅门口迎出来,对着几人拱了手,带着他们进主卧去了。
床板太大,被堵在主卧门口横着过不去,竖着过不去,斜着刚好,但是两个人又不好进,最后两个木工师傅征得谢意同意,将主卧门先拆了。
木工师傅专业非常对口,拆门技术一流,安置组装技术也是炉火纯青。
榻脚置位,架子板,榻面被一一装上,连接处用的是榫卯结构,又结实又美观,就像这柞木生来便是长成这床榻样子似的。
榻边原先的架子和柜子都被挪开了,那床几乎占了主卧半个屋子。
真是好大一张床。
一侧床榻紧紧贴在窗边,两位木工师傅细心,特地问谢意要了些木材,半身探出窗外,用木钉做了个斜出窗外的防雨架子。
金老板也会做生意,送了两个奇形异状的软枕,师傅说是叫鸡鸣枕,里面装的苦荞皮和麦草,有助于清心去火养神。
新床搭好了,旧的也在几个师傅的帮助下安置到客卧去了。
谢意结了余款,又给木工师傅一人多了些辛苦费,还请了四个脚夫喝茶。
六个人满脸笑容的出了院门。
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光秃秃的榻面上摁了摁,觉得还不错,殷渔一屁股坐下了。
“师兄。”谢意一只胳膊夹了一床被褥,站在榻边:“你先起来,这样叫小九如何铺床?”
“今夜我与小九同睡。”殷渔双手撑在身后,杏眼微眯,面上显露温柔:“叫你那小宠与宿野去客卧。”
“你总逗他做什么。”殷渔让身到榻边,谢意将两床褥子放在榻面,边理着边说:“他不经逗,脾气又差,下手没个轻重,又是个倔头......”
“那小九喜欢他什么?”殷渔挑眉,侧头望向身旁忙碌那人。谢意手中动作一顿,盯着眼前杏黄色的榻面,微微失神。
喜欢他什么呢?
“师兄喜欢淮舟什么?”谢意惯用手段,反问发问的人。
不过这次不是逞口舌之能,柳叶眸中带了一分探寻,九分认真。
殷渔垂眸,没有立即回复,他和小九,都是情感不健全的人。
人若不想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只靠物质上的充盈是满足不了的。
许多许多年,殷渔和谢九冥都是靠着彼此的陪伴,才能在这冰冷世间存活下来。
长生不老是对人类的奖励吗?长生不老是对人类的惩罚。
叫人在这万般无奈的世间不断磋磨本性,活得越久越觉得人心可怖,世态炎凉。
可是若是死亡,他定是要下了地狱的,他的小九如此好,黄泉碧落他如何再与小九相见?
小九是他唯一的家人,他殷渔唯有活着。
地狱不愿留他,那老头是要叫他不老不死,在这人世间饱尝生苦、病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师父说得对,万事自有因果,他殷渔自有他殷渔的报应。
小九是他唯一的执念,小九不能死。
“凡生皆有爱,会爱,才得爱。”老者鹤发童颜,长须入怀,面上满是慈祥,身周仙气飘飘,一手稳健,在棋盘上落下一白子:“你不也是如此?”
“爱?”殷渔杏眸带笑,盯着那棋局,黑子一下,提走那老者一颗白子:“要那多余的东西做什么?”
“凡是人,皆须爱。”那白须老者闻言大笑,盯着对面那杏眸,又落下一白子:“若此感多余,你与你那化仙师父,又来拜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