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瑜到访时,已经是十五的最后一日。
彼时沈娇娘正悠然自得坐在院中煮茶,她身边坐着两个宫女,两人同沈娇娘十分谈得来,一时间有些不分尊卑了。
等到张瑜进院时,这两个和沈娇娘相谈甚欢的宫女才恍然梦醒,赶忙站了起来,俯身退了下去。
“张尚书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沈娇娘没有起身,她端着茶,眸光微抬,问道。
张瑜年近而立,五官端正,面白儒雅,有一副好皮囊。这样一个美男子,可是有着刑部铁腕之称的铁面郎君,他远没有皮相那样看上去好说话。
但很可惜,沈娇娘不怕他。
“沈小小姐在宫中养伤多日,如今可好?”张瑜眉眼带笑,施施然坐在了沈娇娘对面,丝毫不计较她的无礼。
沈娇娘的父亲沈越尚在长安时,因为脾气不好,所以没什么友人。后来,有一日围场狩猎时,沈越与张瑜因射中同一只猎物而不打不相识,因此成了莫逆之交。
两人关系好到什么地步呢?
好到张瑜迟迟没成亲,是沈越帮他张罗前后,物色人选。
而沈娇娘呢,自她懂事起,便是揪着张瑜的头发闹腾的主。沈越离京之后,沈娇娘被送入皇宫,由皇帝教养,也是张瑜暗中照拂。
长此以往,沈娇娘在张瑜面前已然没了什么尊卑,虽然这极大程度上是张瑜纵容的原因,但也脱不开沈娇娘这个实则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
“不好,很不好,一夕之间大厦将倾,我如何能好?”沈娇娘收了玩笑的神色,一口闷了手里的茶,苦涩于口内扩散开来。
张瑜眼中的笑意散了。
他敛眸沉默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我原本想请旨去查,但圣上根本不允许我提及阿越。”
“好了,张叔,我知道你不容易。”沈娇娘抬眸看了一眼被宫女关好的院门,她抬手打断张瑜,声音软化了一些。
在这种事情上,即便是不置一词,充耳不闻,沈娇娘也不会怪他。
张瑜如今拖家带口的,万一淌进这趟浑水里来了,被无辜连坐怎么办?这绝对不是父亲想要的。
沈娇娘抬手揉了揉额角,继续说道:“张叔能告诉我查案的进度,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娇娘,跟我老实说,沈家的火,到底是谁点燃的?”张瑜正色问道。
“是我。”沈娇娘叹了一口气,老实回答道:“我知道这事瞒不过张叔你,所以才敢贸贸然下手。”
她知道皇帝一定会命京兆尹查案。
虽然御医下毒是一场意外,虽然杨培安遇害也是一场意外,但她深知京兆尹张子松是个胆小怕事的,这事一旦和太医署令牵扯到一起,他就绝对会甩到刑部头上,让刑部去捅这个马蜂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