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儁听说慕容恪求见,立即让人将他迎了进来,以为是有什么军情禀报,哪知慕容恪却道:
“陛下,军中有人妖言惑众,臣请严惩此事!”慕容儁闻言一惊,好奇道:
“究竟是何妖言?”
慕容恪当即将那首童谣道出,不等脸色阴沉的慕容儁表态,慕容恪便为此事定性道:
“这必定是桓熙妄图离间手足至亲,故而差人传唱。”
慕容儁冷哼道:
“朕听人说,桓熙有句话颇有道理,便是苍蝇不抱没缝儿的鸡子。
“虽然吴王不定是要图谋不轨,但到底是有些影儿,人才说他,否则怎么不见桓熙离间朕与太原王(慕容恪)。”
说着,慕容儁脸色恢复了正常,语气平静道:
“换将吧,让吴王回来,由悦绾代理主将一职。”
慕容恪大惊失色,慕容儁真要是因此将慕容垂召回来,即使慕容垂能够侥幸逃过一死,也必定会被弃用,慕容恪赶忙劝说道:
“临阵易将,此兵家之大忌!陛下,臣以性命担保,吴王绝无不臣之心,这都是桓熙在构陷他!”
说着,慕容恪不惜下跪叩首,请求慕容儁能够收回成命。
慕容恪磕得脑袋砰砰作响,甚至把额头都给磕破了,流出血来。
慕容儁见状赶忙上前阻止:
“玄恭!怎能如此!”
慕容恪哭谏道:
“强敌在侧,虎视眈眈,陛下明知这是桓熙的奸计,却执意要将吴王撤职,骨肉至亲,尚不可信,三军将士谁又敢奢望得到陛下的信任!”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分不出血与泪了。慕容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长叹一声,反问道:
“玄恭,朕与吴王的矛盾由来已久,你也是知道的,即使今日朕相信他,不为童谣所动,可吴王是否也会相信朕?”
慕容恪闻言哑然。
信任是相互的,尽管慕容恪可以说服慕容儁,不去动慕容垂的主将之位,可一旦让慕容垂听说了这首童谣,他又会作何感想。
慕容垂当然不敢因为一首明显是桓熙编出来,用以陷害他的童谣,而生出要当皇帝的心思,但他是否能相信慕容儁真的会放过自己,不会秋后算账。
桓熙这首童谣能够在慕容儁、慕容恪、慕容垂之间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慕容儁与慕容垂之间的不信任。
倘若桓熙是要陷害慕容恪,别说一首童谣,就是把玉玺、龙袍塞进慕容恪的怀里,让慕容儁撞个正着,慕容儁也不会对他信爱有加的四弟生出疑心。
而桓熙捣鼓出来的这首童谣,肯定不会只在东垣县传唱,待慕容垂听闻,怎么可能会安心,只怕会想法设法的自救,毕竟慕容垂同样了解慕容儁的性情。
闻喜县,燕军大营。
苻坚听说了那首童谣之后,第一时间就赶来慕容垂的帅帐。
而此时,慕容垂已经在收拾行囊。
苻坚心里一紧,赶忙问道:
“吴王这是要往何处?可是要不辞而别?”
他是真的担心慕容垂出奔梁国,投在桓熙的麾下。
慕容垂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强笑道:
“桓熙势要置我于死地,我又怎会为他效力,今日收拾行囊,不过是心中难安,与其等着天使前来拿我,不如主动前往御前请罪。”
当然,慕容垂话是这样说,可桓熙越想要置他于死地,也等同于说是越重视他,认可他的才能。慕容垂觉得,如果自己投奔梁国,桓熙自然不会再对他喊打喊杀。
但慕容垂并非是在欺骗苻坚,他是真的要回去请罪,慕容垂已经把军务都托付给了副将悦绾,不过是三万将士而已,以悦绾的能力,足以担当此任。
苻坚见慕容垂不似在说谎,也松了口气,他劝说道:
“吴王就不怕燕皇借题发挥,以此为由,将你治罪!”
慕容垂坦诚道:
“自然是怕的,但我相信太原王,有他在,必能保我周全。
“今日我主动前往请罪,他日还有起复的机会,倘若是让使者拿走,此生注定郁郁而终。
“天王垂爱,外臣铭感五内,桓熙曾有一诗赠与谢艾,其中一句,正应了外臣今日之愁绪。”
说着,慕容垂吟咏道: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苻坚闻言,鼻子一酸,他感受到了慕容垂心中的苦闷与无奈,更为慕容垂即将离去而悲伤。
与慕容垂相处的这些时日里,爱才如命的苻坚早已被他倾倒。
苻坚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只得道了一声郑重。
慕容垂笑道:
“也许我在御前将误会解释清楚,便可重回闻喜县,与天王并肩作战。”
苻坚强撑笑容:
“希望如此。”
当天,慕容垂便急着离开了军营,苻坚亲自相送,至于悦绾,慕容恪应该叮嘱的,早已经叮嘱过了,便让悦绾留在了军营中,稳定军心。发生这种事情,要说对下面的将士们没有影响,那肯定是自欺欺人。
好在悦绾虽然多年不曾领兵,可全歼冉闵十万步骑的余威还在,能够在慕容垂离开后,安抚将士,不使军中出现骚乱。
可燕军这支偏师的战斗力,终究是要打上一些折扣。
苻坚送了慕容垂十五里,比当日慕容恪还多出五里。
临别之际,苻坚双目欲滴,声音哽咽:
“道明(慕容垂字),答应我,此去不是永别。”
他不再唤慕容垂为吴王,而是称呼其表字,也不再自称为朕,而是用我自称。
很显然,苻坚这一刻不是在送燕国的吴王,是在为自己的朋友送别。
虽说这不过是苻坚打动人的小手段,但不得不说,效果看上去很不错。
至少慕容垂就深受感动。
他重重颔首:
“再会!”
说罢,慕容垂带着随从们策马而去,消失在了尘埃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