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慕寻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他清醒时从不说的话。但我却觉得自己宁可他一直处于清醒的状态,因为至少那样我还可以骗自己说我其实还是有可能将他掰回来的。而现在他却当着我的面向我倾诉自己对另一个女人的感情,他那么难过,我突然明白,其实就正如郄辛所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终究是会变的,再好的青梅竹马,再好的朋友,一但有了新的感情,原先的关系就势必会折半。因为人的心大小有限,分给这个多一些,能给那个的就不得不少一些。你徒留在原地抓着那段感情不放,就只会在嫉妒和失望中业火中沉沦不可自拔。
很奇怪,先前有那么多人说我无情,甚至连郄辛也常把这话挂在嘴边,我听着都不觉得有什么,然而今日慕寻对着我说出这两个字,我却瞬时觉得浑身冰凉,生平第一次竟有些怨恨自己是块没有心的石头。
慕寻喝得太多,说着说着便昏沉地睡了过去,睡着的时候也习惯性地坐得笔挺笔挺的。我伸手顺着他笔直的背脊曲线一点点滑下,直到手指触上冰凉的石阶,就保持着这姿势静静地看他,因为那个瞬间突然就觉得我能这样看着他的机会不多了。
从他那儿出来,我抬头,第一次很认真地看头顶那轮圆月。是很纯正的那种白色呢,我抚了抚肩,觉得今晚真是夜凉如水。啊,还好先前出来时记着在慕寻周身布下了层挡风遮雨的结界,这样应该不会被冷到吧。我没有把他移回他自己的寝室去休息,大约是因为觉得他可能会愿意守着芷茵些。
肩上在这个时候被披上了一件外套,我顿时觉得没那么渗得慌了,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来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哦,”郄辛勾唇笑了,一个纵身便跃上了身边的一棵树,在一枝看起来很结实的树干上坐了下来,“我去南天门处理些事,回来时路过甫越山想着你早上说的话觉得不若下来看看他此刻焦头烂额的状况,毕竟难得一见嘛。”
我撇撇嘴,懒得批评他为人刻薄,便靠着树身继续看头顶那明晃晃的月亮。
郄辛低头往我那瞥了一眼,打了个口哨:“哟,你今日倒很有闲情逸致嘛。”
我抬头瞅见树上那显然已经熟透的野果子,觉得有些口渴,便示意他摘个下来给我吃:“凡世不有句话叫‘千里共婵娟’么,好像是说就算相隔有千里之远,但抬头时却也还能望见头顶共同的那轮圆月,也就觉得自己没那么孤独了。”
郄辛够了个果子摘下来扔给我:“得了吧,世人不知,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那月亮里住着什么人。为了长生就放弃自己的感情,你说可不是活该一世孤独。”
我接过果子用袖子擦了擦,觉得自己不得不开口教育教育他了,便咬了口果子道:“本上神怎么觉得你这人心理其实挺阴暗呢,”说着蓦地灵机一动,腾空上去想要坐他跟前问他。
郄辛正仰着脖子去够另一个野果子,转眼瞧得我已经到他跟前了吃惊地瞪大双眼开口就叫:“别——”
我隐约意识到他想说什么,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本上神已经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紧接着就听到我们坐下的那只树干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音,身体便猛地往下一坠,狠狠摔在了地上,手中那只咬了一口的野果也脱手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沾上了泥巴。
我痛得“哎哟”一声,郄辛却已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头看了看那断掉的树干:“啊,看来这你我两个上神压在上面,这果树承受的福气太过啊。”
本上神翻了个白眼——他方才显然是有准备才摔得不那么厉害,此番这句话真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却笑嘻嘻地来看我:“所以说,凡事物极必反,太过总是不好,你说对不对?”
我愣了愣,捂着摔疼的屁股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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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再去甫越山的时候却是老远就听到了一片鸡飞狗跳的嘈杂声。我将云头撤了落在院门跟前,走到正拿了柄扫把拧着眉头扫地的笃行跟前低声问他:“闹了多久了?”
笃行看了我一眼,哀怨地一指地上的一片狼藉抱怨道:“醒来就开始闹了,出不了门就往外砸东西,这不之前连屋里的木桌椅也砸出来了,用的力道也忒大,搞出这么多木头片来还得我一点一点收拾。”
我拍拍他的肩:“她此刻正心焦难受,暴躁冲动了些也是正常的,你多担待着些。”
笃行点点头:“我知道,不过就苦了上神了,”说着朝芷茵房前的慕寻瞧了眼,担心道,“这不昨儿回来就守在那儿,到这会儿还什么东西都没吃呢,酒倒是喝了不少。”
我不由地又想起昨夜他的那番话,好不容易在床上干蹬着腿折腾了一夜才把那些纷杂的思绪压下来,这个时候不能再想了。便甩了甩头觉得把那些心底腾腾而起的不甘心都甩出去后才一步一步朝着慕寻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还留神避开空中横飞和脚底陈杂的东西,边走边大声道:“芷茵啊,快别闹了,上神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