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原是边境传来信报,言是靖安王临阵脱逃班师回朝,意欲造反图谋不轨,一时间京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不知有何人挑衅,竟在城中传扬靖安王叛臣贼子的恶名,多数百姓倒是未受其扰,毕竟曾是靖安王一举逼退元国,护明昭百姓数年安稳。
甚至有少数人觉得,就算靖安王逼宫造反又如何,明昭战神又不会屠戮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但不乏有心术不正者或是曾与容锦结怨的势力趁机闹到王府门前,叫嚷一通乱臣贼子便逃之夭夭,虽不致命却惹人厌烦。
顾青鸢在府中养胎,不愿分神理会,只让人紧闭大门。
世人多是墙头草,曾经靖安王府尊贵无极,巴结奉承之人自数不胜数,如今大厦有将倾之势,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众府邸不落井下石便已是至善。
杨氏、南阳伯府的郑氏还有宋知安等人倒是不曾随波逐流,他们担心顾青鸢都曾去王府探望,但都被顾青鸢婉拒了。
一来顾青鸢不想牵连他们,二来如今她着实没有心情会客。
孟扶心中焦急,到这个时候方才切身体会到财不如权,即便她坐拥金山银山,可这个时候却无法帮上顾青鸢半分。
只没想到未等她想出解决之法,顾青鸢竟突然失踪了。
京中有传言流出,说是靖安王叛变,靖安王妃连夜叛逃。
孟扶心知这都是无稽之谈,顾青鸢大着肚子能往哪里逃,况且她若要离开京城定会知会自己,只怕是遇到了不测。
孟扶心急如焚,打探到永乐长公主一直没有动静,孟扶无奈之下只能去公主府寻永乐长公主。
结果无意间正撞见永乐长公主与容安安正在有说有笑的逛着绸缎铺子,看着永乐长公主脸上的笑,孟扶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怒意。
她从未想过认回永乐长公主这个母亲,因为她并非原主,也不想去捡这个便宜。
永乐长公主为了明昭舍弃了女儿,任何情感在家国面前似乎都要主动让步,否则便是不顾大义。
但被舍弃之人当真就会毫无芥蒂吗?她不知道原主会如何去想,自也不会去替她原谅。
可此时看着她与容安安亲密无间的样子,她只觉刺目。
“长公主殿下。”
永乐长公主看见来人面上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消失无踪,“你来做什么?”
容安安手里拿着一个嵌满宝石的镯子,侧眸斜睨过来。
孟扶抿抿唇,开口道:“殿下可已听闻青鸢失踪之事?”
永乐长公主点点头,面上有一丝不悦,“她不是溜出京城去寻容锦了吗?”
“青鸢还怀着身子,她怎么偷溜出京城,我想她或许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也说不准。”容誉造反后安国公府自身难保,如今她只能仰仗永乐长公主了。
谁知永乐长公主却轻描淡写的道:“那与本宫又有何干系?本宫对她仁至义尽,待她如亲女,可她和容锦却胆敢叛君,着实令本宫失望。她既择了容锦,本宫便也不必再理会”
“殿下,青鸢是什么的人难道您还不知道吗?”
永乐长公主不耐烦的道:“她又不是本宫所出,本宫如何知道!”
孟扶只觉心口一痛,仿佛切身体会到了当年被人抛弃的痛苦。
她用力攥了攥拳,抬起一双冰冷的眸子死死看着永乐长公主,“殿下曾经已抛弃过一个女儿,如今又要舍了青鸢吗?”
永乐长公主身形一晃,眸光碎裂的望着眼前的少女,对方眉宇间的倔强和无畏像极了当年的她。
“你是何人,怎如此无礼!来人,还不将她赶出去!”容安安听孟扶帮顾青鸢说话,立刻不悦的开口撵人。
永乐长公主并未制止,任由下人将孟扶从店铺赶了出去。
孟扶气恼不已,暗恨这些权贵果然都是一样的薄情冷血。入夜,她还在苦恼着该如何救下顾青鸢,却忽有人破门而入。
“你们是何人?是谁派你们来的!”看着闯进屋内的两个黑衣人,孟扶惊恐起身。
两个黑衣人却不多言,挥刀而来。
就在孟扶以为性命不保时,忽有人银光闪过,两个黑衣人就这般被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看清来人,孟扶瞳孔一缩,“怎么是你?”
两日后,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在江中被人打捞而出。
容安安闻后嘴角噙笑,谁也别想来破坏她的好日子。
谁敢上前,必杀无疑!
……
顾青鸢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宽敞得略显清冷的屋子,屋内的摆设一应俱全。
她推了推窗子,却发现四处门窗都已被封死。
“没用的,笼中之鸟注定逃脱不得。”
顾青鸢望着负手而来的容敛,他的神情依旧温润,只周身的气度已逐渐显露出凌厉来。
顾青鸢目光平静的看着容敛,“我从未想过四殿下竟是这样的人。”
容敛弯唇笑笑,“郡主倒是一如我想象中的从容坚强。”
“事已至此,我便是哭求殿下放我离开,殿下也不会心软的,不是吗?”
容敛温和颔首,“这是自然。”
容敛并未为难顾青鸢,且吩咐下人对她以礼相待,甚至还为她准备了安胎药。他对顾青鸢着实是欣赏的,他们两人都是庶出,旁人出生便有的东西却是他们汲汲营营方能所得。
他们都是不肯屈服于命运的可怜人,所以他不愿伤她。
“殿下将我囚于此处只是为了作为人质制衡王爷吗?”
容敛悠哉的坐了下来,“郡主向来聪慧,不妨猜一猜?”
顾青鸢看了他一眼,也坦然的坐了下来,“若只是囚禁,将我关在宫里才更稳妥,可殿下却费心将我囚于皇子府中,倒像是……有意做给谁看。”
容敛轻轻笑起来,眉目间尽是欣赏,“不愧是郡主,果然聪慧。如此看来,你也应该知晓了父皇与老王妃的私情。”
“什么私情,不过是陛下的一厢情愿,强人所迫罢了。”
容敛淡笑不语。
“所以殿下现在打算子承父业了?”
顾青鸢的讥讽并未让容敛恼怒,他依旧耐心的道:“你放心,我不会伤你,也不屑去做父皇那等行径。只我想登上那个位置,必须要除掉碍路的石头,而容锦恰巧便是那颗最大的绊脚石!”
一个有能力左右朝局的权王不是他所需要的。
“蒋弦倾慕你已久,他那个人虽行事不择手段,待你之心却真。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他,我也不会强迫你。无论是因为我对你的欣赏,还是因为你与晚晚的关系,我都会许你一个善果。”
他们如此相似,他又怎能让她输。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顾青鸢怒目瞪着他,眼里是压制不住的怒火。
容敛却只笑着道:“郡主,你还怀有身孕,情绪不要这么激动。不过还要多亏了你,我才能得到容锦的信。”
容敛抓住顾青鸢那日,她刚收到容锦的密信,容锦担心顾青鸢的安危,十日后会在城外接应她。
“我身边一直有你的人吧?”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容敛不置可否,“想成大事,自要多花些精神。”
容敛起身,语气温和可出口的话却尤其残忍,“父皇对我的做法十分满意,或许是觉得我替他做到了他未曾做到之事,如今已经京城虎符交予我,我很期待与容锦决一死战。”
“当然,死的只会是他!”
想到孟扶曾说容锦最后的结局是万箭穿心而死,顾青鸢脸色一白,虽竭力隐忍但面色仍旧惨白。
容敛见状也不再刺激她,抬身而去。
顾青鸢被囚禁在这一方小天地中,日子一日日的过去,她却当真只能如笼中鸟一般展不开翅膀只能徒劳碰壁。
时日将近,顾青鸢的心情也越发烦躁,直到这日她等到了一人。
“晚晚!”
苏晚晚看见顾青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里却微微刺痛了一下。
“难怪殿下近来时常往这客院跑,原是金屋藏娇。”
“我与容敛并无苟且。”
苏晚晚看了一眼顾青鸢已经隆起的小腹,苦涩的牵了牵唇角。
青鸢的确不会,但只怕殿下心里却并非没有一丝情意。
若真只如他所言那般是为了制衡容锦,又何必做得这般面面俱到,甚至就连床榻上的被子都是上等的锦缎,仿佛生怕委屈了某人。
顾青鸢眸色复杂,她不想和曾经的朋友走向对立,但当两人心有所属时她们的立场便已注定。
她突然想到放纸鸢的那日,她们两人坐在树下勾着手指发誓,她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友。
“晚晚,让我离开,可以吗?”
苏晚晚没有拒绝也没有应下,只垂着眸子给顾青鸢讲了一个故事,“青鸢,这两日我不停的在做梦,我梦到的仿佛是另一个故事。四殿下登基为帝,我成为皇后陪他共享天下,但那个故事里并没有你。青鸢,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顾青鸢面露惊讶错愕,没想到苏晚晚竟觉醒了书中的剧情。
见顾青鸢不答,苏晚晚继续道:“我有段时间很奇怪,我总觉得你和阿扶之间有一种说不清的默契,直到我做了那个梦才知道了原因。”
“青鸢,你总说我们是朋友,可你对我当真有过坦诚吗?”
顾青鸢见她已经知晓,便也未作辩解,只问道:“若我对你说了,你会为了我而舍弃四殿下吗?”
苏晚晚闻言情绪有些激动,“你会吗?难道你会为了我与容锦为敌吗?”
“当然不会。”
顾青鸢的直白让苏晚晚一时怔言,忘了到嘴边的控诉。
“我们都有更爱的人,都有更想要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我才不会这般要求你。与其你让你知道这些陷入苦恼,不如像以前一样轻松简单。”
苏晚晚垂下肩膀,叹声开口道:“青鸢,你认命吧。殿下本就应该荣登大宝,不要再抱有侥幸的期待了。”
顾青鸢凝眸的望着她,徐徐开口,“晚晚,你想认命是因为你满意自己的结局,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因顾宝瑜而死,也不甘心让王爷落得惨死的结局。王爷护佑明昭守百姓安宁,他何过之有,为何一定要做容敛登上皇位的垫脚石?”
苏晚晚一时哑口无言,若是以前她也会赞同顾青鸢的说辞,半晌也只牵了牵嘴唇,“可这既是注定之事,又何必挣扎?”
“什么是注定?容敛不屈命运便是正道,我们便该认命屈服吗?”
利益既得者自安心听命于天,陷入苦难者又如何甘愿。
苏晚晚自知说不过顾青鸢,索性不再辩驳,只道:“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殿下早已按照自你手中拦截的密信派兵包围了靖安王,只怕稍候靖安王的死讯便会传回来。”
“青鸢,无论对错,胜负已分。”
顾青鸢垂下眸子,再度问了一遍,“既然你这般笃定结局,为何不敢放我离开?”
苏晚晚抿了抿唇,“我不能意气用事,坏了殿下的计划。”前世她与殿下之间未曾有过任何嫌隙,可那是因为前世青鸢早已过世,他们两人未曾见过面。
可如今,看着殿下对青鸢的与众不同,她对他们的感情第一次有所动摇。
她必须要等殿下亲自在她与青鸢之间做出一个抉择,她才能彻底安心。
所以她不能在心中的刺尚未拔出前放青鸢离开。
见苏晚晚心意已决,顾青鸢沉了沉肩膀,轻声道:“晚晚,抱歉了。”
不待苏晚晚反应过来,顾青鸢竟一把拉过苏晚晚,瞬间拔下了她头上的步摇,将尖锐抵在她薄弱的喉咙处,“如此,我只能说抱歉了。”
“没用的,你改变不了结局的!”苏晚晚觉得顾青鸢这样无异于以卵击石。
大势已去,她便是逃出皇子府也无力回天,更何况她还怀着身孕。
“行与不行总要试过才知道。”
顾青鸢语气依然平静,如果尽力的结果依然是输,那她接受。
府中侍卫怕顾青鸢伤到苏晚晚,无人敢上前。
长街上没有人烟,百姓都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顾青鸢挟持着苏晚晚离开皇子府,又命侍卫备了马车送她回靖安王府。
“青鸢,没用的,你为何就不肯认命呢?”
顾青鸢毕竟怀着孩子,脸色有些差,苏晚晚觉得她就是在自讨苦吃。
“我可以认输,但绝不认命!”
苏晚晚闻后也不再多言,她知道顾青鸢不会伤她,所以她干脆也不再抵抗。
因为她知道顾青鸢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做法何等愚蠢。马车停至靖安王府门前,顾青鸢刚挟持苏晚晚下了马车,忽有一道暗器袭来,正好打在顾青鸢的手背上。
顾青鸢吃痛,手中的步摇也随之落地。
“晚晚!”容敛带兵而来,紧张的端详着苏晚晚,“你没事吧?”
见苏晚晚安然无恙他才长舒了口气,抬头看着站在石阶上的顾青鸢,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长宁郡主,这是何必呢?街上不安稳,倒不如在我府中来得安全。”
苏晚晚攥紧了拳。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但凡有人让她蹙一下眉,殿下都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可如今青鸢挟持了她,他竟还在担心青鸢的身体。
王府侍卫一涌而出,拔出刀剑站在顾青鸢身后。
容敛以睥睨之姿看着他们,“容锦已被乱箭穿心射杀于城外,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