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深知国威不可内伤,通敌之案一旦证据确凿,闻家上下万死难辞其咎,可诏狱苦寒,臣妾斗胆,恳请陛下看在家父年事已高的份上,允许臣妾给他送去一些御寒的衣物吧,也好……叫皇后稍作安心。”
李璟淮沉默了多久,她就匍匐了多久。
这个年轻的帝王,是大齐的君主,是姐姐孩子的父亲,是姐姐和她的丈夫。
可他心中认定的妻子却只有一个陆凝柔,无论是姐姐还是她,都从未在他心中有过一席之地。
贵妃榻上,许是太医为了尽早唤醒皇后,针灸的手法重了些,皇后于昏迷中发出一道微弱的呢喃。
良久,她终于听到李璟淮发出一声轻叹:“朕允了。”
闻知宜重重叩首:“谢陛下!”太医那边也收了针,闻皇后悠悠转醒,只是还没什么力气说话,闻知宜心知李璟淮这会儿并不愿看到她们姐妹二人,利落地吩咐云笺和红依备辇,送皇后回未央宫。
步辇离开太极殿十多米远后,闻知宜听到姐姐温柔地唤自己:“小囡囡……”
忍了许久的眼泪终究是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她们的外祖家是梁溪尹氏,梁溪的寻常百姓家惯常称呼家中幼女为囡囡,可闻知宜出生三天后母亲便离世,父亲为此备受打击,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根本没有精力照料新生的小女儿,是不足四岁的长女闻知韫顶着丧母之痛,日日陪在啼哭不止的妹妹身边。
长姐如母,明明自己尚且是稚童,却从此接过了照顾妹妹的重任,将妹妹教养长大。
母亲生前叫闻知韫“囡囡”,她说如果这一次无论生的是男是女,都不能再叫“囡囡”了,到时候得取个好意头的小名;可不足四岁的闻知韫连千字文都还没读完,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小名才算好意头,便学着母亲的样子,叫妹妹“小囡囡”。
这一声“小囡囡”,一叫就是二十年。
“小囡囡,怎么又哭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闻知宜别过脸去拭泪,学着小时候撒娇的口吻笑道:“姐姐惯会取笑我。”
闻皇后也跟着笑了一声。
“姐姐,其实你刚才晕过去那一下,是装的吧?”
“唉呀,小囡囡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去。”
闻皇后故作轻松,闻知宜瞧在眼里,却只能强压下喉间的哽咽。
“小囡囡,让宫人们走慢些吧。”
“好,都听姐姐的。”
“还记得小时候吗?偌大一个闻府里只有我们姐弟三个是小孩子,可阿忌性子闷,整日里只跟乳母在一块,爹爹的那些学生们大多年近弱冠,连个能陪我们玩的都没有。”
“记得的,那时他们都要温书备考,可偏偏我最爱哭,哭声又大,他们躲我都来不及。”
“幸好还有唐怀远,恰是舞象之年,正值贪玩的年纪,耐不下性子同师兄们一起钻研学问,倒是和咱们几个年纪相仿,便时常来找我们玩,还总喜欢逗你哭,那时候你可讨厌他了。”“谁又能想到,当年最淘气的那个孩子,如今偏偏最有出息呢?”
“当真是世事多变不可穷啊……你说是吧,怀远兄?”
闻皇后缓缓回眸,对上身后不远处那道复杂的视线,语笑嫣然,恰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