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灯微微一动,周围的景色再变。
原本古旧小庙如潮水般褪去,变成了一间最寻常的小屋。
小屋依旧简朴,地下铺的是稻草,除了一张小桌子之外,没有一件大件的家具,但如此简朴,却不觉得简陋,每件东西都摆在舒适的位置上,朴拙有趣。
在桌子对面,有一个长发女子,穿着一身道袍,抱着个丫角女孩儿。那女孩儿唇红齿白,像个瓷娃娃,正是在雾中提着灯的小姑娘。
遗憾的是,那女子是背过身的,江鼎只能看到她一身杏黄色的道袍和一头柔顺的披肩长发。
正因为是背面,江鼎才更能确认对面的身份,正是他的天心派七祖之一的六祖太平。当初他在摘星殿中,见过七位老祖的画像,且都是背面。
在七祖之中,有两位女冠,四祖千秋,六祖太平。
在江鼎的印象中,四祖千秋好像四师姐玉婆娑,穿着干干净净的青袍,翩翩飘然,一手葫芦,一手丹鼎,仿佛药仙一般。
而六祖太平则风格不同,她不像江鼎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她衣着鲜艳,衣料却朴素,一头披肩发,却扎着喜庆的缎带,就像个寻常人家穿红着米分,青春活泼的姑娘,没有修道人的气派,却多了几分亲切自然。
只是,不知道太平师祖的相貌如何?为什么七祖留下的传承,始终不肯露一下脸呢?太平师祖连幻影都留下了,却不肯转过身来。
就听太平道:“你说你是江鼎?”
她的声音清脆动人,如响起了一串风铃。
江鼎猛然回过神来,欠身道:“弟子江鼎。”
虽然他反应过来,但也愣了片刻,太平已经发现,讶道:“你在想什么?”
被祖师发现,江鼎十分尴尬,他知道眼前人不是真正的老祖,但老祖留下的幻象,却非仅仅是影像,更有灵智、有情绪甚至有神通,和真正的祖师无异。他无端失神,已经算是失礼。
若是其他祖师在此,江鼎早该请罪,但不知怎的,在太平祖师面前,他却觉得放松,甚至脱口道:“我在想……您为什么不转过来。”
太平不以为忤,轻轻一笑,道:“我是不能转过来的。”
既然已经问了,江鼎不怕多追问一句:“为什么?”
太平轻声道:“因为我们做了无法被原谅的事情,无颜见人。”
江鼎如遭雷震。在他心中,七位祖师高于青天,彷如北辰,为他指引方向,在他心中是无暇的。天上的星辰,能有瑕疵么?只有一片清辉,一点光芒,照亮旅途。
然而得太平亲口承认,七位祖师竟有无颜见人的过往,江鼎一时无法接受,脱口道:“怎么会呢?”
太平道:“怎么不会?人生于天地,谁能当真无所愧疚?我们七人当时便犯下弥天大罪,自然是一起以死谢罪了。”
江鼎只觉得口干舌燥,吃吃问道:“我听说您七位在最后一战中一起……”
太平道:“你听得没错……不过不是我们一起自杀,而是我们六人,除了大师兄。”
江鼎道:“君圣祖师,他平安了么?”
太平的声音放缓:“他先走一步。正是他先去了,我们才决定一起去的。既然之前做了决定,以死相谢是寻常。走到这一步,下这样的决心,我们并不后悔。”
江鼎沉默下来,以死相谢,却不后悔,这到底是有愧还是无愧?
太平突然转了口气,道:“啊呀呀,说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我来问你,你是我门下哪一支传承呢?”
江鼎道:“弟子本来修的是独孤老祖的剑道和君圣老祖的法术,后来又有其他机遇,也修了其他老祖的道统。”
太平惊奇道:“好奇怪,你竟然能兼修好几道。我们的道统都是穷尽一生研究才传下来的,你却一人都兼修了。难道你是超过我们好几倍的天才么?”
江鼎忙道:“弟子哪能和老祖相比?学习哪比的上开创?”
太平哈哈笑道:“我逗你玩儿的,不过你修行究竟怎么样呢?可别样样全能,样样稀松……”突然,一道剑气从虚空而来,往江鼎面前刺去。
江鼎看到剑气来到,并不拔剑,竖起一指,和长剑十字交横,还在空中差了两寸,便发出“当”的一声,剑气在空中一顿,江鼎手指变横为竖,指尖对剑尖戳中,噗地一声,剑气消散在空中。他收回手,道:“老祖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