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石安知道曹璋是个重情义,有孝心的人,坚信但凡有机会他都会来看望自己的,所以他每日饭后都要坐在正门的门口晒太阳,微微眯起眼睛躺在藤椅上,望着门口。经常望着望着便睡着了。
但自从得知曹璋奉旨出宫查案后,他便料定曹璋会来杭州看他,这几日他再也没有睡着过,目光也不再微微眯起,旁边放着茶杯,老眼不再浑浊,等待着门口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日子一天天过去。
那道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过,他心里安慰自己可能是曹璋时间太紧抽不出功夫看他,心中的失落却难以掩饰,他依旧坐在门口,又开始要昏昏欲睡了。
春日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的。
石安喝了口茶便躺在藤椅上没有起来,目光依旧望着洞开的大门,眼前的大门渐渐的要模糊起来,就在这模糊的大门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走了进来。
起初他以为是幻觉,微微张开眼睛。
旋即,他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开了,瞬间,眼眶发红鼻子发酸。
“仲……仲玉?”石安的声音颤抖,身子已经坐直了盯着门口逐渐走进来的身影。
曹璋快步走进去,滑跪到石安面前,声泪齐下:“不孝孩儿,叩见干爹!”
“好好好!”
石安高兴得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扶着曹璋的肩膀,拉他起来,浑浊的双目盯着曹璋看了又看,说:“壮实了不少,看样子你在朝天观受了不少的苦啊!”
“干爹!”曹璋抓着他干枯的手掌,“都过去的事儿,不提他。您在这里没个照顾的人,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这些能来杭州看你,是请了皇上的旨意来的。”
石安呼地抬起头:“主子万岁爷还记得我?”
曹璋:“记得,干爹。”
石安感动不已,叹息道:“咱们的这位主子爷最是刻薄寡恩的,我能够得到个晚年生活已经算是满足了,倒是你,在宫里面还得多多当心陈渊他们。”
曹璋:“干爹放心。”石安摇了摇头:“哪里能放心得下?我虽然远离宫中,但宫里面的消息我也能时常听到,陈元现在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他联合陈渊,冯珙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曹璋心中一跳:“干爹的意思,他们会对冯公公下手?”
石安冷笑一声:“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估计冯珙也感受到他们的威胁,此次你入宫之后,只要不犯错,大概率会在冯珙的帮助下进入司礼监当秉笔太监的。”
“冯珙这是想平衡陈氏父子的权利。”
“也是无奈之举,”石安好久没有这么说过肺腑之言了,说着说着坐起身,又喝了口茶,“陈氏父子野心勃勃,尤其是陈元。”他盯住曹璋说,“以我看来,陈元是个狠角色,毒辣程度远胜陈渊,你要当心。”
曹璋点头:“陈元心狠手辣我早就看出来了。”
“不,你看出来的太浅!”石安声音笃定,“陈渊没有识人之能,错用陈元肯定会自食恶果。古人云:‘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
曹璋说:“自作逆不可活。有干爹的提醒,我自当小心对付。”
石安站起身,拄着拐棍:“仲玉啊!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好几年了,许多事儿都教给你了,怎么做你心里有个底就好,宫里的事儿我不想再说,好不容易来了,咱爷俩喝几盅好酒,好好聊聊,干爹珍藏的这几瓶酒,都是当年进贡的好酒。”
曹璋笑了起来:“好,今晚上就陪干爹好好喝几盅。”
……
皇城寺。
冷清的皇城寺安静的落叶都有声音。
沈梅抱着双膝坐在最里面的炕角,眼角带着尚未擦干的泪痕,目光呆滞地望着前面,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嘎吱!”
就在这时,门从外面推开。
沈梅目光霍地一跳,惊恐地看向炕边的那道门,看是谁会进来,是不是董晓进来要她性命的。
来者是江太医。沈梅放下戒备来,恢复刚才抱膝的动作。
江城端着刚刚熬制好还冒着热气的草药端过来,脸上带着笑意:“沈贵人,药已经熬制好了,您喝了吧,这是最后一副药,喝完您的嗓子就好了。”
沈梅望着江城,没有动。
江城转头对后面的人说:“都出去在外面候着!”后面跟着两个下人哈着腰退了出去。
江城压低声音说:“沈贵人,贵妃娘娘让我给您带个话。”
沈梅顿时来了精神,看向江城。
江城说:“此次两淮盐道御史金涛贪污之案基本上已经做实了董路的贪污,此次弹劾,九爷会亲自会面,董路在劫难逃。如此良机,也该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您和我出面证实董晓的恶性,皇上必然会废了她皇后之位,当时候,您的苦难就熬出头了。”
沈梅盯着江城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桌子上黑如墨冒着热气的药,伸手端起药碗,看了一眼江城,将药一饮而尽。
江城:“这是您最后一副药,喝完在调养几日,便能发出声儿了。”
沈梅点点头。
江城:“那我就先下去了,明日我再来给您把脉,有时间您尝试的说话,看能否发出声音。”说着便要退下去。
就在此时,沈梅突然浑身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呃呃的声音,双手紧紧地攥着脖子,嘴里吐出了白沫。
江城听到动静一抬头,顿时吓麻了。
一瞬间他顿觉头皮发麻后脊发冷,浑身暴起一层冷森森的鸡皮疙瘩,他缠着声问:“娘娘……娘娘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