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既省了钱,却又能一年四季吃新鲜肉,何必现在靠近年根儿了,杀这么大一头猪,就算这些日子,天天吃肉,这老话说,肉多了不香,又有什么意思呢?”
听老海怪一番开导,媳妇觉着也有些道理。这会儿,老海怪媳妇忘记的,只有一点,就是自打成亲到现在,眼看快一年了,还从来没见过丈夫,在集市上买回一斤猪肉呢,而前些日子,她只是因为害喜,偷吃了两个鸡蛋,就遭了丈夫一顿毒打。
老海怪见媳妇闷声不语,猜想他已说通了七八分了,便又趁热打铁,接着开导,“媳妇,你看我给你算算啊,杀猪,你得雇杀把,对吧?那就得花两个小银子,你还得交杀猪税吧?这又得两个小银子,你还得找人来帮忙吧?雇人你又不能白雇,得请人家来吃猪肉吧?就咱屯里这帮人,你要让他们放开肚皮,可劲儿造,哪个一顿还不得二斤猪肉?
“一斤猪肉就照八毛钱算,二斤猪肉,就是一个小银子,外加六个铜字儿,杀一头猪,至少得雇四个人吧,这又得六个小银子外加四个铜字儿;另外,邻邻居居,本家的叔叔大爷,你得请来吃肉吧,横竖又要请来七八个人,这又得吃掉多少猪肉?
“还有,邻邻居居,叔叔大爷家,你还得送些萝卜干子、血肠、熟肉吧?这又得破费一笔。前前后后,我合计了一下,没有个三四块大洋,下不来。”
“你光看见往外出的,就是忘了往里进的。”老海怪媳妇说道,“这些天,邻居家杀猪,不也请你去吃肉啦?不也往咱家送来萝卜干和血肠肉?邻居本家怎么?平日谁也不欠谁的,杀猪相互请请送送,也是一份人情,你光吃人家的,你自己却不杀猪,把猪卖了,人家背地里会怎么说你?”
“咳,”老海怪大摇其头,慨叹道,“你不提这个茬儿,我还不生气呢,一提这件事儿,我就来气,你是没看见呢,他们送来的萝卜干子,只在上面摆了几片肉和几块血肠不假,那肉让他们切的,像纸片似的,才多点儿呀?”
“多少也是一份情谊,人家送你的东西,你不能忘了。”老海怪媳妇说。
老海怪却并不服气,辩解道,“媳妇啊,你凭良心说,要是咱给他们送萝卜干子,就咱俩这样实心眼儿,咱能把肉切得那么绡吗?再说了,咱要是杀了猪,不请不送,他们就能挑咱的礼儿;咱要是不杀猪,他们还能挑咱的礼儿吗?”
杀猪过年,是这里人家的规矩。在娘家为闺女时,老海怪媳妇就熟悉了这一套,如今丈夫忽啦吧提出不想杀猪,着实让媳妇大感意外,没有心理准备,虽说丈夫给她讲了一大堆,不杀猪比杀猪好的道理,她心里还是转不过弯来,闷坐在炕上不吱声。
老海怪等着媳妇发话,应许他把猪卖了。见媳妇不吱声,便又装了一袋烟,点着后抽了两口,叹口气说,“怎么样,媳妇,你看呢?”
媳妇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丈夫打定主意要把年猪卖了,别人是无法改变的,而眼面前,丈夫装出谦逊的样儿,说是要和她商量,其实是要用这话堵住她的嘴,让她往后别埋怨他,便堵气说,“我不管,你看着办吧。”
“别介呀,”听媳妇这么说,老海怪大为不满,瞪着眼睛说道,“咱家现在,是你当家,你就说了算,你说卖,咱就卖;你要说杀,今儿个你就别再喂食了,明儿个一早,我就去找杀把。”
怕媳妇把他这话,当真话听了,真的让他去找杀把来家,老海怪跟着又叮了一句,“可有一点,明年咱家得换大车,眼面前还差个二十多块大洋,在吴家沟,我恐怕借不来这些钱,你最好能上倷家,帮着借点儿。”媳妇听过,明白了丈夫的心思,冷笑了一声,说道,“还不是吗?你打定主意,要卖就卖吧,省得往我身上摊差事。上俺家借钱,不是万不得已,我张不开口。”
老海怪得话,放下心来,叮着又问了一句,“那咱就把年猪卖了?”
“卖了吧。”媳妇说了一声,下炕去温猪食喂猪了。
老海怪也跳下炕去,高高兴兴地给牲口添夜草。
担心媳妇会变卦,第二天一早,老海怪把过年猪赶到车上,拉到集上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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