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弯腰捡起被李长天打翻的碗筷,伸手按在李长天的肩膀上,让他先别惊慌,随后看向刚才进门的‘李长天’,轻声问。
“阿无,可用过午膳了?要不要来一起吃些?”
“回郡主,用过了。”阿无抱拳低着头,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地回答,根本不在意李长天的愕然。
“那你先去屋外等我,我一会就出来。”李秋水说。
“遵命。”阿无抬头,扫了李长天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李秋水站起身,从桌上的木制食盒里拿出一副干净的碗筷,放在李长天面前。
李长天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直愣愣地看着李秋水。
李秋水笑了一声,轻轻捏了李长天的脸一下:“那是我的侍卫。”
“侍卫?”李长天重复。
“嗯,他极擅长易容。”李秋水简言意骇。
“易,易容……”李长天喃喃自语。
“姐姐有事,需出门一趟,你自己好好吃饭,吃饱些,等姐姐回来,再回答你为什么我会在白帝城这个问题。”李秋水说罢,起身往厢房外走去。
屋外,阿无正站在门口静等。
李秋水关上门,走向阿无,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阿无,我知你时常易容成长天是为了方便寻他,既然如今他已经回来,日后你便无需再易容成他的模样了。”
阿无看着李秋水,沉默半晌,忽而反问:“那郡主希望我以后,易容成谁的模样?”
李秋水答:“无需问我,你认为何人的模样合适,便选择何人的模样。”
阿无低头:“是。”
李秋水突然有些感慨。
她没由来地想起第一次与阿无见面的情形。
两年前,韩涯秘密前往北狄,和北狄首领交涉他多年来精心策划的计谋,那时候李秋水已经嫁到北狄九年,有了些说话的分量。
北狄首领在她和韩涯的劝说和鼓动之下,很快就同意了韩涯接下来一系列的计划。
韩涯随后离开北狄,并留下了一队侍卫给李秋水。
其中侍卫之首,便是阿无。
刚开始相处,李秋水觉得此人着实奇怪。
他每天都会易容伪装成不同的人,没有人见过他原来的模样。
李秋水问他名字,他回答说自己没有名字,易容成谁,名字就是谁。
后来李秋水才知道,此人原先也是个流落街巷的孤儿,他六岁被韩涯捡回,训成杀手,还练了一门非常邪气的易容术。
之所以说邪气,是因为学习这种易容术的人,年幼时不但要学缩骨功改变体型,还要天天泡一种药水,把脸泡得皮软肉塌,面目全非,再也无法以原来的模样见人。
也就是说,这名侍卫,六岁后,就只能顶着别人的身份活着。
他是个既存在,又不存在的人。
相处一段时日后,李秋水曾问阿无。
“您为什么从不易容成自己原来的模样呢?”
阿无笑了笑,回答她。
“郡主,我已经记不得自己长什么样了。”
李秋水听闻,叹了口气,喃喃一句也是命苦之人,随后伸手轻轻抚了抚阿无的头:“罢了,罢了……不过您没有名字,相处起来总有许多不便之处,既然你一直说自己无名无姓,那以后我可不可以唤你阿无呢?”
阿无第一次听到这句话,觉得十分可笑。
给予他姓名又有什么用呢?第二日他再换一副面容,又有谁能认出,又有谁能喊出他的名字?
但毕竟眼前的人是郡主,阿无点了点头,回答:“谢郡主赐名。”
然而让阿无没想到的是。
以后无论他易容成谁,李秋水总能准确无误地认出他。
阿无六岁学习易容术,早已炉火纯青,自信能骗得过所有人的眼睛。
可唯独李秋水,无论他易容成谁,她总会在见到他后,笑着问:“你是不是阿无呀?”
阿无困惑不解,问李秋水到底是怎么认出他的。
李秋水笑了笑。
她说。
“可能……”
“可能因为这一年来,我从未把阿无当成别人吧。”
李秋水和阿无因事离开,留李长天一人独坐在屋中。
李长天端着碗筷,看着满桌佳肴,却一点也吃不下。
卧槽,卧槽!!!这里有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而且他还是李秋水的侍卫!!
当初燕殊和李长天提及此事的场景,李长天还历历在目。
两人面对面侧躺在医馆里窄小床榻上,燕殊因肩膀伤势重、失血多,脸上毫无血色,薄唇白如纸,令人心中忍不住涌起一些美人伤病无力的怜惜。
他神情凝重,对李长天说:“寒鸦的杀手中,有一名和你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那时候李长天第一反应是:“卧槽!我难道有一位孪生兄弟?”
燕殊却摇了摇头:“就算是孪生兄弟,也不可能长相完全一致,定有些不似之处。”
“你确定完全一致吗?”李长天困惑地问,“如果是双胞胎的话,一般不熟悉的人都分辨不出的吧?”
燕殊抬眸看了李长天一眼:“我与你,已相识大半年。”
“啊……”李长天挠挠头,“我是说你和那个长得像我的人不熟悉。”
“但我认得你。”燕殊说。
“那这实在有些玄乎啊。”李长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搓手臂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