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婆娑,寒风染袖。
韩涯将白玉簪扎进李秋水的侧颈后,神情淡定地退了几步,但似乎只是不想染上污浊的血迹而已。
他没有一点悲伤,眸中的无情和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李秋水死得太过突然,一时间,寒鸦刺客根本无人能反应过来。
还是沈朝先上前一步,道:“王爷,你脸上的伤……”
韩涯摸了一下侧脸上被银针划出的血迹,伤口明明很深,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
“无事,等等回天阙山庄再处理。”韩涯轻描淡写地说,他望着李长天怀里渐渐冰冷地尸体,无奈地摇了摇头,“寻个清静宜人的地方,替郡主建个坟冢,好好葬了她,该做的法事,一件都别落下。”
“知晓了……”对于韩涯的杀伐果断,就连沈朝都觉得心有余悸,他低头抱拳应道,忍不住感慨一声李长天怕是难逃一死了。
“至于此人……”韩涯看向李长天,眼睛微眯,道,“将他带回天阙山庄,关牢,看牢。”
沈朝一愣:“带回去?”
“对。”韩涯点点头,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朝一眼,“怎么,你也觉得我想杀他?”
“我……”沈朝被韩涯看得心里一惊,惶惶低下头。
“我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取他性命,方才不过是试探郡主,谁知她竟闹这么一出,也罢,反正留着她也没有用处了,毕竟中原与北狄,必有一战。”韩涯冷冰冰地说,他看向李长天,语气毫无波澜,“不取他性命,因为留着他,还有用处。”
一语毕,韩涯忽而冷笑数声,诡异的笑声回荡在竹林里,令人毛骨悚然。
数日后,天阙山庄。
已是深夜,月朗星稀,山峰上子规啼夜月,叹不尽的愁。
戒备森严、布满守卫的阁楼上缓步走进一人。
那人默默地走到一个门口站着数名侍卫的厢房前,拿出令牌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后,推开门走进厢房。
此人正是阿无。
他似乎很疲惫,双眸浑浊,布满血丝。
阿无踏入房间后,将门紧紧地关上,并插上了门栓。
随后他走进内室。
内室不大,摆设和陈列素净且简单,毫无花纹的黄木圆桌旁,放着一张软帐架子床,阿无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缩在床角的人。
那人好似在怕什么,双手环抱膝盖,整个人紧紧地缩成一团,他的手腕、脚腕都束着铁链,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沉重的铁箍,磨得他白皙的脖子发红。
听见声响,缩在床角的那人抬起头来,见来人是阿无,他竟呵呵地笑了起来,意味不明,且笑声古怪。
这个人,明显神志不清,是个傻子。
而此人,正是李长天。
数日前,李长天被寒鸦刺客绑回天阙山庄后,因遭受莫大打击,竟变得呆傻痴愣起来,每日蜷缩在床榻上,一会嬉笑一会哭闹,心智如同孩童。
韩涯听闻此事,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嘱人务必看好李长天。
“嘿嘿,呵呵。”李长天抬头看着阿无,嘻嘻笑着。
见李长天这等模样,阿无忽而暴怒,双眼血红地上前一把揪住李长天的前襟,将他狠狠往墙上撞去。
“呜呜呜!!”李长天被吓了一跳,双手抱头哭喊道,“别打我,别打我。”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活着,郡主却……郡主却……”话说到一半,阿无声音发颤,竟带上了哭腔。
“呜呜呜,嘿嘿嘿。”李长天又是哭,又是笑,他看着阿无,似乎完全不理解他的行为。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傻子,把郡主害死的!”阿无怒吼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死,为什么!”
“呜呜呜。”李长天又哭了,“姐姐,我好想她,呜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阿无眼里全是痛苦,他知道自己的威胁和怒吼,李长天根本听不懂,所以与其说他今日是来质问咒骂李长天,不如说他是想找个地方倾诉。
两声‘为什么’问完后,阿无忽然跟着哭了起来,他松开李长天的衣襟,无力地跪在床榻上,跪在长天面前,他双手捂脸,嚎啕大哭:“不是你啊,是我,是我害死她的啊,是我告诉韩大人你们要逃跑的消息,是我,都是我!可我是希望韩大人能带她回来啊,我不想她离开,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是韩大人的女儿吗,都怪我……怪我啊……”
阿无忽而抬手,边哭边狠狠地扇着自己巴掌,一下一下,极重极狠,数下之后,他那张易容的脸一点点歪了,变得扭曲可怖起来。
他就这样哭喊着,甩着自己的巴掌,直至脸颊变形,嘴角溢血。
“呵呵呵呵。”李长天蜷缩着身子,将头埋在膝盖里,他忽而又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姐姐,对我最好了。”
窄小昏暗的内室,门窗紧闭,月光透不进。
一个疯子在哭,一个傻子在笑。
甚是吵闹。
大半个月后,仲秋中旬,京城,风云诡谲。
上次与李长天白帝城分离后,燕殊在沈朝的帮助下,找到了徐一弦大人,两人取得藏起来的物证后,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
韩涯勾结北狄,残害三十三名锦衣卫的证据,摆在了皇上面前。
一时间,权谋风云,政变四起。
摄政王韩涯终究是大树根深,这样确凿的证据呈堂,皇上在朝堂上弹劾摄政王,竟然还受到了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