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缁缁鸣雁。
厉斩风将军领兵十万,长枪直指北狄。
李长天和卫既前一夜还在浴血奋战,今早便各带领兵阵,不眠不休。
李长天骑着战马,抬头眺望天边。
大漠孤烟直,孤鹜哀鸣。
李长天忽然御马,要往兵阵前方奔去。
卫既连忙拦下他:“诶诶诶,李长天你去哪呢?大敌当前,随意走动是会受罚的!”
李长天说,“昨晚夜袭,敌人几乎都是老兵,根本看不到精壮部队,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我去找厉将军。”
卫既一把拽住李长天:“你别去了,厉将军早就发现了。”
“什么?”李长天一愣。
卫既说:“我们这些日子,固守边境,消极应战,北狄故意诱我们夜袭,让我们正面迎战他们,厉将军发现后,干脆将计就计,利用夜袭,烧了很多他们粮草仓,而今日一战,地形地势平坦,双方都不可能有埋伏,所以接下来,就是在拼双方的实力兵力!”
“我也赞成打这一战,不能总畏畏缩缩的!”
卫既看着李长天,弓箭在手,笑容轻狂。
烽火狼烟,家国在身后,怒发冲冠,壮怀激烈!
“嘿!小子,你给我听好了。”
卫既说,他面朝天穹赤乌,盔甲如金鳞。
“只要我卫既在这世间一日,就绝对不会让北狄的铁骑践踏中原一步!”
那是卫既对李长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战旗猎猎,角声满天。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声号令,瞠目欲裂的厮杀声响彻长空。
谁也不知那场战争持续了多久。
每个人到最后,都只知杀、杀、杀。
腥红的鲜血渗入大地,狼烟烽火四起,鼻腔里全是烧焦的糊味。
卷刃的残刀躺在染红的沙土上,昭示着一个将士最后的不甘。
沙场上,李长天浑身是血的躺在断肢残骸里,他想要站起来,可四肢麻木毫无知觉,根本使不上力气。
他的耳边全是惨叫和嘶吼声。
李长天想起方才,距他百米外的地方,他眼睁睁看着卫既被北狄人一刀砍下了右臂。
疼痛让卫既面目扭曲,偏偏都这样的时刻了,他竟还能咬着牙,左手举刀,狠狠砍在那名北狄人的脖子上。
李长天奔过去扶住卫既的时候。
卫既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往朔方城、往中原大地,往他誓死守卫的疆土的方向望去。
至始至终都没肯合上眼。
再残酷的沙场,也终有平静下来的时刻。
那一战,中原不敌北狄,折兵六万。
卫既曾对李长天说。
“不能退,不能退!”
可他们终究还是退了。
以惨烈和狼狈的模样退回朔方城内,眼睁睁看着边疆被北狄铁骑踏入。
厉斩风身为主帅,自己也受了极重的伤,昏迷不醒。
这样危机的时刻,秦决明拖着病痛之躯,愣是从病榻上挣扎起身,带领着不足四万的残兵败将,固守在朔方城内。
战败的消息传回京城,举国震惊,朝堂动荡,从官到民,人人皆惶恐不安,总觉得明日北狄人就会冲进中原,开始杀伤抢掠。
皇上一夜苍老,第二日站在朝堂之上,安抚社稷民心,目光决绝地下令往朔方送兵运粮。
可谁也不知道朔方还能撑多久。
兵败第五日,北狄为了让朔方守城将领彻底溃败恐惧,割了俘虏的头,用抢来的投石机丢进城内,并且放话,如果现在不投降,日后一旦破城,必定屠城,一个活口都不留。
秦决明一夜未眠,第二日,下令让朔方城内所有百姓全部离城往中原后撤,以求护百姓无辜性命。
可这个举动,就是在告诉将士们。
朔方城,不一定能守住。
没过多久,城内就传出了已经有人叛变北狄的传闻。
流言四起,岌岌可危的朔方已是风雨飘摇。
那一场战役后,李长天活了下来。
他虽然身上有伤,但好在没缺胳膊少腿,比绝大多数人都幸运。
退兵至朔方城的那日,一向遵守纪律的李长天偷偷离开了大部队,将卫既埋下的那坛酒挖了出来,带回了朔方城内。
卫既就这么走了。
他连同着六万将士一起,马革裹尸,带着一身的荣光,留在了朔方边境。
至此,再无人喊李长天一句徒弟,耐心地教他如何骑马射箭。
李长天不是没经历过生离死别。
相反,他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可无论几次,李长天都觉得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痛苦之际,李长天原本想喝了卫既留下的那坛酒。
可他摸了摸脖颈上的并蒂莲玉佩,还是将酒藏了起来,没有碰。
兵败第七日,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厉斩风醒了过来。
秦决明立刻召集厉斩风、长孙柏、李长天商议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营帐内,兵败后的厉斩风虽然仍是那个刀疤脸的易怒悍将。
可他眼底,明显全是自责和愧疚。
秦决明没有提兵败之事。
这时候提兵败不但毫无意义,而且打击气势。
秦决明深谙这点。
“京城派援兵运送粮草过来了,七日后会到达朔方。”秦决明告知三位将军。
“哪位将军领兵?”长孙柏问。
秦决明摇摇头:“现在还不知。”
“在援兵抵达之前,我们一定要守好朔方,咳咳咳。”秦决明边说边咳,“你们各自整兵带兵,多留心,防止出现哗变和叛党,咳咳咳,城墙守卫也要加强,北狄如今得势,定会乘胜追击,咳咳咳……”
说话不过几句,秦决明竟咳出血来。
“秦大将军!”长孙柏面露焦急,惊慌失措地问,“您没事吧?”
长孙柏自当兵以来就跟随着秦决明,极其敬佩尊重他,如今见一世枭雄的秦决明病重成这样,长孙柏心里比谁都难受。
可偏偏秦决明不能垮,他一垮,朔方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