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殊沉默,缓缓开了口。
“坊主能解我身体里的毒,但是……”
“但是?”李长天连连追问,“但是什么!?”
“……”燕殊垂眸,他目光落在案桌那张未写完的回帖上,因为笔尖点着书信,墨水不小心晕染出一片污迹,以至于之前细心写下的字都不得不作废。
像极了人生里,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燕殊轻声回答李长天。
“我有可能会彻底失忆,再记不起曾经。”
燕殊说完这句话,李长天惊诧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再没提及这件事。
因为那确实不是随随便便一声‘去’或者‘不去’就能决定的事。
两人没有在将军府邸住下,而是回了燕殊的小院子。
再过几日,两人都得忙起来了,燕殊任职大理寺,得负责审理各地刑狱案件,而李长天身为抚军将军,五日上一次朝,其余时间需去郊外军营领兵训兵。
所以两人都额外珍惜空闲的日子。
是夜,两人回了小院子,李长天在路上买了一壶好酒,拉燕殊躺屋顶赏月。
“嗐,今朝有酒今朝醉。”李长天仰头灌了两口酒,随后在斜檐屋顶躺下,曲起一条腿,双手枕在脑后。
燕殊坐在他身旁,坐姿如钟。
两人虽已经这般独处赏过好几次月亮,但彼此都不觉得枯燥或厌烦。
皓月当空,心静如水。
两人望着明月,谈着家事国事和一些趣事传闻,李长天偏头看向燕殊,发现这都聊了大半天了,自己已经从坐姿变成了躺姿,燕殊却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未变,背挺得笔直,好似一尊泥塑像。
李长天蓦地起了坏心思。
他想了想,挪着身子往燕殊靠近。
“嗯?”燕殊还未反应过来,李长天的脑袋突然枕靠在了他的腿上。
“嘿,膝枕果真舒服。”李长天朝燕殊弯眸笑道。
燕殊:“……”
燕殊未训斥李长天这等毫无礼节的动作,整个人僵硬如石头。
这么枕了一会,李长天忽然又不安分了起来,扯了扯燕殊的衣袖,说:“你俯身。”
燕殊刚一俯身,就被李长天双手环住脖颈往下一拽。
李长天笑嘻嘻地仰头,亲了上去。
燕殊再不忍,擒住李长天的唇,恶狠狠地吻他。
不过一会,碎瓦落地数片,而屋顶上的两人已纠缠到一块。
燕殊一手环住李长天的腰,半边身子将他牢牢压着,干柴烈火,吻得难分难舍。
若不是瓦片够厚实,两人定是要掉下去的。
李长天环抱着燕殊的肩,他明明肺活量高于常人,可每每这种时刻,还是会被燕殊吻得气喘吁吁的。
谁知情欲正浓的时,燕殊忽然起身退了退。
他紧紧蹙眉,双手抱着头,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
“燕殊?!”李长天知他又头疼了。
“呃……”燕殊双眸渐渐血红,双手死死地揪住头发,整个人蜷缩。
李长天怕燕殊会疼得无意识自残,连忙上前抓牢燕殊两只手的手腕,将他搂进怀里,禁锢他的动作。
这次疼痛不如上次剧烈,但比上次时间长了许多。
李长天抱着燕殊,能感受到他的挣扎,他的无助,他的颤抖,每一种情绪,都化作一根染毒的银针,狠狠地在李长天心里刻下苦楚二字。
许久,燕殊渐渐从疼痛中缓了过来,慢慢伸出双手回抱住李长天。
“燕殊。”李长天开口,声音微微发颤,“你之前说,如果找坊主解毒,可能会彻底失忆,那是不是……”
“也有可能会完全治愈,并不会忘事?”
“嗯。”燕殊应道。
“那要不……”李长天话说了一半,又停顿住。
‘试试看’这简单的三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正当李长天心怀苦楚的时候,他突然听见燕殊说。
“长天,我想试试。”
李长天怔然。
燕殊松开李长天,和他面对面端坐着,燕殊目光坚定,说:“原先你远在朔方,锦书难托,世事难料,我很怕将你忘了。”
“可如今,你就在我身旁,我似乎再未有过之前的恐慌和不安。”
“大概是我莫名笃定,倘若我真的忘了事、忘了你,只要再与你相见,定会再一次爱慕上你,一如今时。”
燕殊一字一顿,说得极其郑重。
李长天忽然握紧燕殊的手,笑道,“如果你真的忘了,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我肯定黏着你,对你死缠烂打,说你对我犯事了,要你负责,负责一辈子。”
“燕殊,试试吧。”
“世间那么多幸哉,为何不试着信一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