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的云施则是将沈容的神色变化都尽收眼底,他心里有些不安宁,毕竟他跟在沈容身边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他会因为何人而显露出自己的情绪。
比起他父亲的喜怒无常,沈容却不是能轻易被人瞧出心中所想的性情。
不过是突然冒出来一个村姑,如何能波动了他的心弦?
总归不会是那一晚的肌肤相亲……
“云施。”沈容在这时唤道。
“是。”云施立即收回了心绪,等候差遣。
“云舒放在她身边的眼线,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人吧?”
云施点头道:“回禀殿下,兄长做事向来缜密,断不会出任何差池的。”
“既是如此,就要那眼线每隔半日便将听到的、看到的情形都禀奏云舒,你知晓之后,要一字不漏地全都告诉我。”沈容的手指轻敲桌案,冷声道:“我倒要看看,她究竟如何能逃得出我的五指山。”
云施恭恭敬敬地领了命,离开之前,余光悄悄地打量着沈容的神色,见他眼神黯然,真像是动了气的。沈容自然生气。
寻到一个合适的棋子本就不易,这棋子是他选出来的,又是他带回来的,连彻夜调教的事情都由他亲自做过,真被她逃之夭夭了,他可不会甘心。
但他又不愿承认自己这份心思,强迫自己往另外的方向想去,反正天下女子这样多,大不了再培养出来一个新的,送进宫里制衡她,要她知道他能托她上云端,也能拉她入深渊。
然而,就只是这样轻飘飘地一想,他竟会觉得没有那个兴致,若不是她的顺从,他就觉得没有意思。
思及此,沈容蹙紧眉头,他心中有了盘算,并打算尽快实施。
当天夜里,萧帝与金篱缠绵了许久,他大汗淋漓地从床榻下来,命人却准备夜食,都是些补气血的,还有一碗避子汤,率先要宫女给金篱服下。
金篱迷迷糊糊地喝下了那碗药,听珠玳说,每个伺候过陛下的女子都要喝这药汤,无论是后宫妃嫔还是从外面送进皇宫里的,总是无一例外。
唯一被允许诞下子嗣的,就只是锦妃。
金篱喝光了药汤,接过珠玳递来的帕子擦拭嘴角,透过纱幔,她能看见披着外衫的萧帝正坐在桌案旁饮茶。
她眼神沉了沉,心道:他堤防着其他女子怀有身孕,目的便是想要让锦妃的孩儿在日后成为太子,可见他对锦妃爱慕极深,绝非旁人能够轻易撼动。
但金篱还是使出了小算计,她刻意咳嗽起来,在第三声时,萧帝回头看向了她。
金篱察觉到他的视线,便躲去了纱幔最里头,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眼。
她是故意做出这副我见犹怜的姿态的,萧帝见的女人不计其数,她在使什么路数,他一眼便能看穿。
可人人都在使手段,哪个能瘙到他心坎处的痒痒,就算是手段,那也是个高明的。
萧帝并不嫌恶金篱这做派,反倒是能耐着性子坐回到她身旁,单手支撑在床榻上凑近她一些,低声问了句:“折腾久了,伤身子了?”
金篱摇摇头,低垂下了眼睫,轻声回应道:“回禀陛下,倒不是身子不适,反倒是刚刚喝的那药汤呛了嗓子。”
萧帝便道:“寡人下次要他们给你带甜味来,喝完了药汤,吃了甜,便不会觉得难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喜欢吃甜。”金篱已经被允许在萧帝的面前以“我”来自称,她借着这份殊荣还想要得到更多,毕竟打铁是要趁热的,过去了这个阶段,她很难再从萧帝的身上拿到好处。
萧帝听见她这说辞,竟是笑了,“与寡人相比,你就是个孩子。”
金篱打量着他的眉目,虽说他已过而立之龄,但眼角并没有丝毫褶皱与纹路,眼神里还透露出少年才会有的贪婪之色,她同他道:“你若真觉得我是个孩子,便不会这般对待我了。”
很少有人敢称皇帝为“你”,早在很多年前,他曾经被这样呼唤过,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萧帝心觉恍如隔世,只对金篱叹道:“你莫要得寸进尺。”
“不想喝那奇怪的药汤,竟成了得寸进尺么?”金篱的语气、眼神都显得十分无辜,“为何一定要喝,我不想喝。”
萧帝静默不语,他并不习惯有人在他面前说“不想”,他也忘记了要去尊重世间的任何一个人。
可规矩就是规矩,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更不会因为几次云雨就有所改变,他再不多说,捏了捏金篱的脸,转身撩开纱幔,一边系着外衫的衣带,一边走出了寝宫。
金篱望着他的背影,她猜想,他一定又是去找锦妃了。
即便萧帝允许金篱在他的寝宫里留宿了两个夜晚,这已经难得,可他心之所向,仍旧是那个不愿多瞧他一眼的徐娘半老。
肉体的满足极其容易,灵魂上的慰藉却难于登天。
萧帝每夜都会在踱步在锦妃的宫殿外,明知她不会见他,他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都说帝王拥有天下,但他坐上了这位置,最想得到的,从未真正地抓到过。
她究竟想要什么?
他无数次地问她,也问自己,总是没有两全的答案。
而这夜却不同,锦妃的宫门竟然打开了,萧帝诧异之际,宫女已经走了出来,她躬身道:“陛下,娘娘有请。”
萧帝愣住了,他竟有一瞬的惊恐,本能地回了句“不进”,可话音刚落,他人已经急匆匆地跑进了宫门里,根本顾不得什么帝王之姿,只管大步流星地去寻锦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