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亭不以为然地回答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帐里的味道有点奇怪,像是一种草药。”
容妤眯了眯眼,并不做声。
哥舒亭忽然在这时转过头来,他走到容妤面前,靴子就站定在沈戮的鼻尖附近。
“你怎么总是沉着一张脸?”哥舒亭不满意地捏住容妤的下巴,嘲讽道:“是觉得我连你这样的模样都得接受不成?”
容妤仍旧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望着他。
那表情竟在此刻显得格外镇定,令哥舒亭忍不住回想起了某个在心头刻下过痕迹的中原女子。
在他只有十五岁的时候,父亲曾带着他与兄长造访过中原。
那日下了小雨,小雾聚大,风中逐渐升腾起了一片大雾。
哥舒亭坐在车辇里捏着眉心,像是在和兄长哥舒岐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中原这气候整天到晚都是湿漉漉的,没见着几回雨,雾天嘛,倒是真没间断过。”
哥舒岐答了句:“春末秋初,中原这时候总是这个样子的,你再待上一阵子就会习惯了。”哥舒亭不以为然地回了个“嗯”,懒得放在心上。等到半柱香后回了在中原借住的宅子,哥舒岐首先下去车辇,哥舒亭紧随其后。
这本来就是借住的宅子,是先皇要朝臣备好的,而那家朝臣也身在此宅,好在宽敞偌大,东西两院,倒是互不干涉。
当时走在宅里的不止他们两个,雾又厚了些,加上哥舒亭哈欠不断,总看不见脚下的路,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前人的身上。
对方手中携的物件掉落在了地上,是本竹简做成的书。哥舒亭本没在意,可一低头,便透过雾气看到了一支白玉细手将那书拾了起来。
他顺着那细手看去,皓腕白皙,催他急着去看看她的脸。哥舒亭不得不眯起双眼,直到他得以看见眼前人的模样。
原本,他就那样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可一眼变成了两眼,两眼又变成了目不转睛。他见到她身穿翠兰竹布衫,两肩纤柔,绾着中原特有的如仙鬓,一支素淡的簪子插在发中,鬓角参差不齐的几缕落下来,沾染上了些许雾气中的水珠,却显出一种别样的芬芳气息。好似晚香玉,白丽通透,又像是诗里写的,月照纱窗,缥缈见梨花淡妆。
她捧着书,仰起脸来看向他。他不由一怔,眼睛竟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好似被施了咒一般。
而她也只是对他弯过嘴角歉意一笑,似乎认为是自己撞到了他。然后便转过身去走进宅上长廊,哥舒亭紧皱着眉,好像还没回过神,闭眼深深一嗅,雨中还残留她身上的玉露般馨香。
窣湘裙,摇汉佩,步步香风起。
哥舒亭陡然睁开眼,追上几步,高声问道:“你是谁?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那女子转过头来,明眸如星,目光沉静且淡然,眼里有着无邪与蒙昧,拉着人坠进漩涡。她垂了垂眼,丝毫不曾想会把这名字烙进了他心里——
她说:“我叫做——”
“你深夜造访,究竟是所为何事?”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哥舒亭的思绪,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神智,低头看向面前的人,记忆里的那张脸孔与重叠的面容重叠。
他忽然发现她与容妤的模样竟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