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燕国,恐怕没有符合将军要求的贵族。”秦远摇了摇头。燕国虽然传承近八百载,燕氏子孙枝开叶散,不计其数。
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绝大多数的宗族早已和王室脱离关系,与普通平民无二。最多也就是干完农活,在田间地头休息的时候,感慨一下当年祖上的风光罢了。
剩下极少数根深蒂固的贵族也在子之之乱,齐国灭燕,昭王中兴,公孙操弑君等一系列操作中被清缴的一干二净。
别说大贵族,即便是中等贵族燕国都没有几个,和其他国家相比,顶多算是几只小猫,完全不值一提。
“蓟城的土地主要掌握在哪些家族手中?”李牧沉声说道,既然没有大贵族,那就只能对掌握土地最多的贵族下手了。
赵国需要拉拢燕地平民,帮助赵军打开城门的五千燕军也需要封赏,这些土地从哪里来,只能由燕国的贵族来出。
当然,李牧不可能直接从贵族手中抢,咱是讲道理的。
“除了官田之外,占据土地最多的三个贵族分别是田氏,韩氏,谷氏。他们都是最近几十年脱颖而出的贵族,发展迅猛,每一家都拥有大量土地和仆役。”
秦远迅速说道,虽然不住在蓟城,但秦家离蓟城并不远,秦远对蓟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那就从这三家开始清丈土地,划分田亩。”李牧拍了一下桌子,在纸上写了田、韩、谷三个字,开始调查三个家族的信息。
……
时间回到一个多月前,济水河畔,秦赵两军再次爆发激烈的交战。
乐毅率领赵军攻破秦军济水防线,王龁率领剩下的残军一路南逃,一直逃到荥阳,到这里他已经不敢再退了,再退秦军主力的粮道就被赵军断了。
此时王龁心中是有苦说不出,他一个擅长进攻的将军,被乐毅活生生打成了防守大师。
“将军,城内黔首看我们的目光有些不善啊。”吕不韦面带忧虑,荥阳在大部分时间中都归属韩国,城内百姓在长期和秦国的作战中,几乎家家都有人死在秦军手中,对秦国产生极大的恨意。
并且秦国征服各地之后,采用不是仁政,而是暴力将秦法刻在所有人心中,反对秦法的,全部贬为奴隶和隶臣妾,因此会经常发生叛乱。
在秦国,每年都有十分之一左右的奴隶或隶臣妾死于非命,可以说,只要被贬为隶臣,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想要靠军功摆脱隶臣的命运,不过是幻想罢了,一千个人中都不一定有一个幸运儿。
过去商鞅为秦国量身定做的制度,在秦国一步步扩张中,不断暴露出其缺陷。
王龁也知道秦国不得民心,所以之前都是在城外扎营,避免和当地黔首产生冲突,但现在秦军几乎损失殆尽,只剩下一些残兵败将,如果不依靠城池防守,赵军一个冲锋就没了。
“要不……全部屠了!”桓齮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恶狠狠的说道。
“不行。”吕不韦立刻说道,他虽然唯利是图,但和桓齮这些杀才不同,心中还是有几分仁慈的,战争是不可能避免的,但他并不想看到不必要的杀戮。
“军师既然提出来,想必已经有了解决办法。”王龁问道。
“将他们全部驱逐出去。”吕不韦说道。
桓齮撇了撇嘴,将这些人全部驱逐出去和直接杀了有什么区别?没有粮食,搞得好像他们能活下去一样。
六国人果然虚伪,把儒家‘君子远庖厨’那套学的明明白白。
你要是真仁义,真不忍心,就不要吃肉。
既然吃了,就不要标榜自己心善,见不得杀生。
嘴里吃的喷香,却用‘远庖厨’为借口,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可怜偷钟的小偷被嘲笑这么多年。
“那就驱逐出去吧。”王龁沉默片刻,点头答应。
“我听说赵军在收拢黔首,我们将荥阳城内的黔首驱逐也能拖延赵军的时间,再有数天,我们援军就能赶到了。等到援军赶来,再依靠荥阳坚守,即便是乐毅,想要攻下荥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吕不韦似乎看出了桓齮想法,解释道。
他还做不到像儒家脸皮那么厚,即便这些人被驱逐,有赵军在外面收拢,绝大多数也能活下来。
至于赵军不接收怎么办,那就等着和秦军一起被骂吧。
如果赵军自始至终看都不看这些黔首一眼,没有人会骂赵军。
但若是赵军收拢各地百姓,唯独对荥阳的百姓视而不见,导致绝大多数人被饿死。
吕不韦敢肯定,赵军绝对会和秦军一起被骂。
“赵军收拢黔首做什么?”王龁奇怪的说道,打了这么多年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把军粮送给黔首吃的,还是其他国家的黔首。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干,王龁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傻子,但偏偏这么干的是乐毅。
“黔首也是一种资源,我们吃的粮食,穿的衣服,国家收的赋税,都来源于黔首。”吕不韦说道。
“那为什么我秦国打下来一些地方之后,会把当地的黔首全部赶走?”王龁问道。
“一方面为了减少隐患,这些黔首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对故国感情深厚,对我秦国意见颇大,将他们赶走,从国内迁人过来,可以迅速将此地融入秦国。另一方面,我秦国实施的是军功制,这个制度需要大量的土地来维持。如果不将这片土地上的人赶走,我秦国没有土地分给立功的将士。”吕不韦说道。
这就是军功制的弊端,不过更应该说是秦法的弊端。
军功制就是毛驴前面的食物,吸引着毛驴往前走,而秦法则是抽在毛驴背上的鞭子,驱赶着毛驴往前走。
如果没有食物在前面诱惑,毛驴被鞭子抽急了,就只能扭头咬人。
为了让毛驴听话,秦国只能不断开疆扩土,获得土地。
当然,秦国还有另一条道路,那就是改变苛刻的秦法,让秦法变得不是那么苛刻,给毛驴们缓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