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本宫还如何处置你好呢?”萧玉融轻慢地说道。
杨威惶恐道:“长公主饶命!饶命啊!臣再也不敢了,臣日后必然痛改前非!”
萧玉融染了丹蔻的指尖轻点太阳穴,“这些求饶的话本宫都听腻了。”
杨威这说重了都是叛国罪,诛九族的名义之下,她没把整个杨家都杀光都算好了。
“得述,把他……”萧玉融本来想要直接把人斩了的,但是思绪一转。
谢得述等待萧玉融的命令。
萧玉融顿了顿,“留待圣裁。”
“是。”谢得述直接揪着不断哀嚎的杨威走了出去。
杨威一消失在眼前,萧玉融就一阵气血翻涌,捂住嘴咳嗽起来。
“殿下!”李尧止快步冲过来,扶住萧玉融。
李尧止拿帕子递给萧玉融,拍抚萧玉融的背脊,慌忙要去叫太医来。
“别去了……咳咳咳!”萧玉融攥住李尧止的手腕,“咳咳!”
“好、好我不去……殿下……”李尧止扶着萧玉融的手有些发抖。
萧玉融靠在李尧止怀里一面咳,一面笑:“哈……哈哈哈哈哈……”
“叫太医没用,寻遍名医没用……哈哈,喝药没用,祈福也没用……咳咳咳……”丝帕都沾了咳出的血,萧玉融眼角都湿润了,也不知道是笑的还是咳的。
她借着李尧止搂住她的臂膀勉强支撑住,收了笑,“绍兖,我十岁随军,十二岁便同父兄议政,十五岁出谋划策,十七岁掌兵权。十八岁那年,领兵平乱,二十岁那年大胜,诛杀文王。”
“我以为我是天命之女,原来苍天,原来满天神佛并不爱我。”她喘着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天命不眷顾我。”
她好累,仅仅是拖着这样的病躯苟延残喘地活着就好累了。李尧止将萧玉融揽在怀里,慎重的、温柔的,仿佛带有一种隐隐作痛的隐忍般,一遍遍拍抚她的背脊。
李尧止吻了一下萧玉融的鬓角,闭上了眼睛。
他祈求了千次万次,求萧玉融长命百岁,可就是没有用。
“我其实不在乎是遗臭万年还是流芳百世,但他们那样写我,将污水全往我身上泼,我不高兴。”萧玉融说,“或是说他们不愿意写我,会抹去我的姓名。”
她花费了很长时间来寻找一根能够支托起她孱弱又病痛缠身的骨,匹配得上能让她野心的骨。
只到近来她才发觉,她本就拥有最难啃的骨头,她带有怨恨的倔强。
“史书会写我吗?”萧玉融问。
李尧止抚着萧玉融的脸,“会的,殿下的姓名会流传百世,我会极尽所能,做到这些。”
萧玉融闭了闭眼,“为我弹一曲吧,好久没有听见过了。”
李尧止的手因为火中抢琴受了伤,这才养了很久。
“好,我为殿下抚琴。”他应声。
弹的还是长命女,萧玉融的神情有片刻恍惚,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那年王氏的春日宴。
三哥四哥都在,崔辞宁也在。舅舅、大哥、先生、王伏宣在楼上观球。
她拔钗刺马,赢了李尧止。
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当时只道是寻常。
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情愫催生出春夏皆不可见的苔藓,覆盖了李尧止心脏的一角,也填满了延祚宫阶脚间的缝隙。李尧止抚琴时不自觉晃了神。
一愿殿下千岁。
二愿殿下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再拜陈三愿。
“怎么弹错了一个音?”琴音有误,萧玉融抬眼看了过来,“绍兖,你心不静。”
李尧止微微一怔,无奈一笑:“殿下,同美周郎一般。”
萧玉融也笑:“那绍兖岂不是美娇娘?欲得周郎顾,时时拂琴误。绍兖怕不是故意弹错了,叫我来顾吧?”
“殿下莫要捉弄我了。”李尧止含着笑意摇头。
萧玉融望着李尧止,李尧止总在为她提供决策支持,也总在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世家大族重视子弟培养,但却无比强调传统礼教和家族规矩的遵守。
那样压抑个性与灵魂的刻板僵化,却偏偏养出李尧止这样表面有礼有序,实则百无禁忌的人。
李家优秀昌盛,后嗣子肖孙贤,却偏偏李尧止遇上了她,开始偏离既定的航线。
她轻声叹道:“绍兖,吾得卿,足矣。”
于是李尧止望着萧玉融便笑了,似乎是报以某种敬意与感激,顺带着心疼与欢喜。
杨威被谢得述提到了萧玉歇面前,底下人前去禀报萧玉歇,把扶阳卫收集的罪状交上去。
萧玉歇听了之后,略一沉吟,问:“融融怎么说?她是什么意思?”
宦官小心说道:“长公主说,留待圣裁。”“她是在试探我。”萧玉歇笑了一声。
他眸光晦涩难明,“朕的妹妹,试探朕对她存有几分真情。往日,她可从来不会怀疑这些。”
宦官不敢回话,良久才小心问道:“那陛下,虎威将军又该如何处置?”
“斩了吧。”萧玉歇平淡道,“叫人去杨家宣旨,把这下场都记好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赏也是罚,罚也是赏,底下的人只有不断地揣测,来谋取生机。
萧玉歇不过多时就摆驾昭阳长公主府。
他随着女侍穿过长廊,廊芜前悬挂着宫铃和淡红绢纱,花树迎风招展,随风铺就一地锦绣。
只有昭阳府里一年四季都有花木,四季如春。
侍者们都规矩地低垂着头,捧着盅皿穿花拂柳,步入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