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时元再开口时笑意已然消失,“但是从今往后,我们的未来会比之前更好不是吗?”
白知延不语,神色淡然的与他对视。他看到了徐时元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当他凝视着自己时,白知延发现自己的倒影有些陌生和扭曲。
徐时元的眼神总是深沉泥泞,宛如一池被搅动过的浑水,让人难以捉摸,那里面蕴含着一种疯狂的偏执,仿佛在看待自己最憎恨的仇人。然而,每当他听到对方开口说话时,那原本如浓墨般漆黑的眼眸又会流露出缓缓深情。
他因为这奇异的目光犹豫了一瞬间,在这个男人偏执阴暗的内心深处,是否仍然藏匿着一团可以燎原的烈火?那团火是否代表着对某种东西的执着和渴望?
最终,他垂下头,缓缓伸出手指,试图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
雪花轻盈地落在他的手心,迅速融化成一小滴水珠,带来一丝凉意,这丝凉意顺着掌心渗透进皮肤。
白知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他想忘却过往重新开始,可是这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这一世即便是重新来过上万遍,也挽回不了上一世他悲惨死去的事实。
再抬头时白知延却没有看向徐时元,而是越过他看着他身后那片孤月高挂的夜空。
“你看,有流星。”
徐时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止住了千言万语,可是当他回头时除了那轮圆月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在哪?”
“你回头太迟,都已经过去了。”
白知延的声音比江水还要冰冷,徐时元身体一颤心脏在疯狂下坠,他猛然回头看着他,眼中复杂的情绪让白知延琢磨不清。
到底是惊讶?慌乱?还是愤怒?
“不迟的知延,我们还有机会一起再看一次。”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穿过江河的寒风刺透了他的骨髓还是因为他被扰乱的心绪影响了他那张能颠倒黑白的嘴。
“汉江不会消失,流星也还会再出现的不是吗?”
白知延浅笑着摇摇头。世间万物斗转星移,汉江会一直存在,流星也会重现,但他可以离开。“都说看见流星可以许愿,就在刚才我看见流星的那一刻,我许了愿望,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再别无他求,所以我不再需要流星。”
到底是不需要流星还是不需要我?
徐时元强忍着心中的酸楚,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他甚至不清楚白知延故意接近他的原因,难道这样让他付出自己的感情后再将他弃如敝履就那么有趣?
还是说他在金南贤那里知道了之前事情的缘由,对自己诬陷车京灿感到不满?亦或是白济泰告诉他自己跟他来往只是为了攀附白家的势力?
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会追问他接近自己的目的,不会质问他为什么要骗他说白济泰对他很好,更不会像一条惹人厌的狗痴缠在他身边!
即便是这样他仍然不肯用真心对待自己。
真心?他甚至在好奇白知延的真心都献给了谁。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痛,也许做些什么会疏解他的疼痛。
于是他伸出手,缓缓地举起眼前已经完全冷却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小口。拿铁特有的香甜气息在他口腔里弥漫开来,可他却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涩味道涌上心头,或许这是他喝过的最苦的咖啡,苦的他想要流泪。
可是他却只能睁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越积越多迟迟不下,甚至还有逐渐干涸的迹象。他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精神状态来,难道真的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怎么会如此心痛呢?
白知延一抬眼,看到徐时元似是被冰到了唇齿轻颤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一个只是象征着表情的微笑,最后机械的开口回答他。
“我明白了。”
徐时元明明刚喝过咖啡,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苦涩无比。
“知延,我祝你愿望实现。”
十九岁的徐时元,衣着单薄体型消瘦,身上偏大的棉衣被少年挺拔而又坚韧的薄背撑起。他正逆光对着白知延,白知延在朦胧间看到他发红的眼底和嘴角上扬的微笑,他心头一跳。
直到很多年之后白知延仍然还记得这个笑,唯有自尊心不肯被触碰到一丝半点的徐时元,在昏暗柔和的路灯下,在漫天飞扬的雪花中,在奔流不息的汉江边,早已红了眼眶,可他却在喝过咖啡后笑了。
白知延听过哀莫大于心死,他不知道自己在万念俱灰时是否也会露出这种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只是日后在与人聊起痛苦的过往时,他脑海中总会浮现徐时元这张几欲落泪的笑脸。“谢谢你时元,借你吉言。”不仅是吉言,从白知延重生以来,他最想实现的目的只有一个。
大仇得报,开云见日。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徐时元会感到痛苦,他有什么资格感到痛苦!每次当自己试图靠近他时,内心深处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痛着一样。即便是这样,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还是强忍着无尽的痛苦与徐时元相处着。
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绝不能做出违背自己人设的事情,为了让徐时元能够动心动情,他编造了无数的谎言。他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直在打破徐时元内心的规则,只是徐时元从未提及过这些。
直到这一刻,白知延才真正看到了那个隐藏在徐时元那张常年冷漠的面容背后的真实内心,原来那里藏着一颗汹涌澎湃的心脏。
所以徐时元他有什么好委屈的,他们相互欺骗相互猜忌,唯一不同的只是白知延没有投入自己的真情。
雪渐渐变大了,白知延和徐时元静静地站在雪中,任凭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他们的身影在雪地中显得孤独而决绝。
“回去吧,天已经很晚了。”
白知延打破沉默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不然路会很难走的。”
“好。”
徐时元扔掉手中的咖啡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在想这条难走的路上白知延是否需要他的同行?
夜越来越深,雪也无休止的下,落到地面融入泥土,将江边的土路打湿,脚下只有斑驳与泥泞。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中,留下的只有那片寂静的江面和漫天的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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