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池伸出手,摆了摆。
他确实忘了。
摸爬滚打的活着还来不及,他哪里有矫情心思去记这些隔三差五就多一笔的道子?
不过他倒是知道大概,摆手后,又用手指比了个“三”。
然而,曾经那些伤痕在心中所留下的印记,却是永远都无法抹去的。
它们的来路不同,即便忘记,却或多或少,统统得和唐少雨沾亲带故。
在跟随唐少雨的三年里,它们已经刻骨铭心般地印在了肌肤上,永远铭记于灵魂深处。
医师喜笑颜开,道:“解决了,知道大概也成,不超过这个期限,我肯定能去掉它们。”
……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在百里姝宁这城堡里头,张秋池已然活得自如起来。
百里姝宁传授并带领着他学习了许多风雅的知识,都是在这表面上看起来堪堪稳定的时代里,只有贵族才得以耗费时间和精力去探索与享受的。
他原先光是要随着唐少雨摸爬滚打地打拼和照顾对方的生活,都要耗费完所有的精力。
哪里有闲情逸致去关注这些精神上的东西?
他的精神寄托,不管他自己是否明了,一直只是唐少雨而已。
琴艺、诗词、骑术、博弈、品酒、茶道……
甚至是插花与刺绣,这些在这个年代被认为是女人才会有兴趣的技艺。
百里姝宁有几天里,对东方的旗袍情有独钟,尤其是那些栩栩如生的刺绣,更是让她痴迷。但是成品货终究有限,即便有金银也难以叫人大变活人出来似的做出。
于是,她特地请来了从海外归来的裁缝来教授刺绣技艺,也顺便带着张秋池一起学习。
张秋池虽然不是那种天赋异禀、聪明绝顶的人,却也称得上勤能补拙。
许多事情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去琢磨,再加上有人去引导,他总能够慢慢掌握。
请来的裁缝同时教授的他们二人,张秋池一介男流,居然学的比百里姝宁快,这使得百里姝宁对他更加疼爱和纵容。
其实张秋池只是想全身心投入一些事情,好不去胡思乱想罢了。
城堡里的仆人们都是人精,看出了百里姝宁对张秋池日益渐长的宠爱,也纷纷对他恭敬有加。
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愿意与他多讲两句。
只有医师碎嘴子,会念念叨叨些无关紧要。
但也仅此而已。
而且此前他也领教到过,不如说,只需见面几次就知晓了。
这里的人也就两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或者可能私下里头话多些,否则都是个顶个儿的实干派。
这里的所有人好像都是这样相处的。
他们并非只是针对张秋池,而是都这样对待彼此。
只负责手里的活计,除了工作以外什么都不讲,人人都因着来之不易的生命而谨言慎行,封闭着自己小心过活。
张秋池偶尔会自嘲,自己倒是真的像成了个赘婿。
但是百里姝宁,她却变了。她好像一日比一日不耐,总会莫名其妙的开始发火。
大抵是因为,张秋池仍没有任何开口说话,与人交流的迹象,最多只停留在含混的那些语气词和比比划划上头。
若是想交流,还是得依赖纸笔。
这样不满堆叠起来的事情一开始并不明显,但时间却像沙漏里头的沙一般缓缓流逝,缓缓滋养了这些情绪。
渐渐地,百里姝宁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且有一发而不可收拾的趋势。
原本之前张秋池努力地想要发声时,她会表现得很开心满足,对张秋池也更包容。
但这种包容越来越少,甚至有歪曲的趋势。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人就这样像不伦不类的姐弟似的过了一年半,百里姝宁的脾气也越来越古怪,甚至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张秋池的发丝已经许久没有打理了。
百里姝宁喜欢他头发稍长的样子,所以并没有让人给他剪得太短。
然而最近,头发已经长到披肩的长度,显得有些凌乱。
张秋池趴在桌上,目光投向庭院里的园丁,他们正在忙碌地打理花圃。
而百里姝宁则一边把玩着他的发梢,一边翻看一本小说。
上午的阳光并不烈,暖融融地洒在人身上,和煦得让人有种浸在温水里头的闲适慵懒感。
张秋池抓起笔,在面前的本子上写到:姐姐,我的头发该剪了,都像女人一样长了。
百里姝宁被推过来的纸打断了阅读,她扫了一眼纸上的字,淡雅的脸庞上挂着点笑意。
这透露着她今日心情不错。
她正要说话,却又生生止住,仿佛有什么难题困扰着她,让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的脾性现在让张秋池有些难以捉摸,就像是晴空万里之间突然涌现了一朵乌云,带来一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