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她并不担心这些,百里家说是权势大到有些碍眼,但若不是想不开去搅和浑水,杀鸡儆猴谁也轮不到他们家。
就算轮到百里家,那她也没什么可伤心的。
音乐忽然又变得柔和轻缓,犹如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上。
指尖在琴键上轻抚而过,如同羽毛轻轻扫过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音乐的尾声慢慢消失在空气中,他的双手也慢慢地从琴键上滑落放回大腿上。
那一刹那,他仿佛从音乐的世界中走出来,重新面对真实的世界。
一曲奏罢,百里姝宁轻笑赞道:“秋池的琴技越发精妙了。”
张秋池报以一个破云阳光般的开朗笑容。
“下个月就是你的十八岁生日,可有何心仪之物?”
张秋池提起裙摆,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桌边。
他拿起桌上的笔,在铺开的纸张上头“刷刷刷”写了些字,又奔跑回来,将纸张递到百里姝宁的面前。
百里姝宁接过纸张,看清上面的字后,她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种颤抖如同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让她抖动得如同癫痫病发作一般。
那纸上写道:“我没有心仪之物,姐姐已予我甚多。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想重新成为姐姐的弟弟。”
这一次,百里姝宁动了真格,将张秋池囚禁在了塔楼之中。
在塔楼的石牢之中,百里姝宁双眸空洞,却又有物在其中。
她正透过铁栅栏,冷冷地盯着坐在牢房中央跪坐着的张秋池。
她语气平静,并未歇斯底里,只像是在陈述事不关己的琐事:“我买你回来,是为的什么?”“我知道一开始强迫你过来,是我的错。但就算你是冰做的人,也该被我捂化了吧?”
张秋池还是头一遭见百里姝宁落泪。
她那如玉般的面庞上再无一丝冰冷,而是愤怒与悲伤交织,有一滴泪悄悄掉出来,也不知它的主人察觉了没有。
挺拔小巧的鼻子因着用力擦了一下要流出来的鼻涕,被蕾丝袖口摩擦得有些泛红。
贵族不论何时,就算是哭泣,也要保持着那份高傲和优雅。
“你并非不知,你们不会有结果,更何况他厌弃你至此,甚至把你卖给我。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尊重你从未提及逼问。”
“毕竟贵族里头,会养男宠的男人也不在少数,我对这些往事并不在意。但是将近三年,你竟然只把我当成了个可以谋取温暖的姐姐?!”
百里姝宁越说越像是在发泄般地大吼:“这比你说害怕我的喜怒无常和占有,想要恢复自由身更加可憎!!!”
“你啊你,百里秋池,贪得无厌的人……”
撂下这句话,百里姝宁叹息一声,似是自嘲,似是悲凉,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秋池呆愣愣地听着她鞋子在石板地面上头发出的“哒哒”回响逐渐远去,心中绞痛难当,却找不到任何立场来挽留。
是,他确是贪得无厌了……
石牢里头昏暗潮湿,连个小窗都没有,不见日月,只有管家送来了厚厚的棉毯被褥以及饮水食物。
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躬身行礼,恭敬地把东西送进来轻轻放下,为张秋池铺好地毯,安置好被子,复而躬身行礼,锁上牢门走了。
张秋池只木木地瞧着管家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不知被关了多少时日。
这种死一般沉寂,犹如深涧下没有任何其他生命的清冷地方,最是能磋磨人。这种时候,只有各种回忆,能填补他一些空洞与死寂。
这种昏暗潮湿的地方,像极了当年那晚——
那日他跟上了唐少雨。
天空飘起了细雨,如同他此刻悄然哭泣的心。
渐渐被抛在身后再也见不到的小院被烈火吞噬,冒出滚滚黑烟,和四处起火的城镇连成一片炼狱。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雨势变大,如注的雨水将两人从头到脚浇了个湿透,同时浇熄了镇子上似乎不会停歇的火势,空气中满是雨水的清新气息。
唐少雨头也不回地走在山间,没过多久,他找了个山洞钻进去。
张秋池对附近的地势和环境十分熟悉,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漫步林间,摘些野果吃,看可爱的动物们追逐嬉戏。
这里并非深山,所以危险的动物并不容易出没。
正因为这种喜欢自然气息的性格,在外逗留时长,他才意外地逃过一劫活了下来。
绝大部分人在面临绝境时,都会产生强烈的求生意志,正是这种意志,才能让人在绝境中继续前行。
所以张秋池并未觉得太过疲惫,反而是精神紧绷。
但他除了跟着唐少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