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安醒来时,已是夜半时分,四周昏暗,屋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有淡淡的饭香飘零在鼻尖。
身上周遭剧烈的疼痛早已褪去,只剩下淡淡的酸痛。他半睁着眼想,这便是阴曹地府了么?倒也没想象中可怖。
烛火突然亮起,映入眼帘的是香荠那熟悉而温柔的脸庞,她正捧着油灯,含泪带笑地看着自己。
“公子可醒了?”
陈子安心头一惊,忙道:“香荠,你、你怎的也下来了!”
香荠一怔,随即噗嗤一笑:“公子并没有去阎王殿,而是活过来了。”
陈子安怔然道:“怎会,我记得我吐了血,还看到了濒死者才能看到的一生的走马灯——”
香荠连忙解释起他怀中那颗药丸的奇妙来:“也许这等神药就是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不知,公子如何拥有这样的神药。”
“这竟是枚可解百毒的神药?”陈子安大惊,神色中又染了一丝哀伤:“是望轩死前给我的,我本当个念想,贴身收着罢了。也不知道他知不知晓——”
两人皆是沉默。
答案不言而喻。望轩自然是知晓的,不然为何巴巴地给陈子安送去?可他又是如何弄来的此药,又为何不自己用,反而死在了那个寒冷的冬日里。
只可惜,已无人再回答他们了。
“好了,别想了,都过去了。”香荠收敛心神,笑了笑,端来了一碗热粥:“公子大病初愈,还需进些热食,补补力气。往后,咱们便都是好日子了。”
陈子安点头,在香荠的帮助下直起身子,用了碗白粥。他自个儿小口地喝着,却看到香荠不知从何地寻来了一对红蜡烛,投射出暖暖的红光,竟将这简朴的佛堂映照得竟有些温馨喜庆。
“这、这蜡烛——”
“公子,我也只能弄来这些东西了,如此简陋,终有些委屈你了。”
陈子安似是听懂了,似是没有听懂,只讷讷道:“你这是何意?为何是委屈我?”
香荠做惊愣状:“公子昏迷前不是说,要和我成亲生娃的么?怎么现在便不作数了!”陈子安脸色瞬间羞得通红。他那时已然神智溃散,马上要撒手人寰,哪里知晓还有重回人间这一日。
可看着满目的红光,还有香荠晶亮的眉眼,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红烛映照着香荠的面容,原本绝色脸庞风华尽露,陈子安的理智却还在负隅顽抗:“可,你、我——要如何——总不能无媒便——”
“公子何必想如此多呢。”
香荠上前,素手与他十指相扣:“可能这一世,你我都无法像寻常夫妻一般洞房花烛。可在这白马寺中,我不再是那人的通房,你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陈家少爷——如今,我们只是寻常的病患和医士,在这无望无尽的日子里,就做一次夫妻可好?”
陈子安闭紧了双眸。
生死都已过了,许多事情他也想得开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
他虽不是圣人,却也可行圣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