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交数十载,李儒对贾诩可谓知根知底。贾诩的能力,他不会有丝毫怀疑。但贾诩的人品,他也不敢有丝毫的信任。此次临阵脱逃,估计还是畏战的可能性较大一些。但接下来贾诩给出的答案,却和李儒想的截然不同。面对质问,原本满脸谄媚笑容的贾诩,忽然神情一肃,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正气凛然的气势,就连腰杆都挺得笔直。“文优,我回来帮你。”“什么,你回来帮我?”李儒差点被贾诩这句话给逗笑了,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冽的目光中满是嘲讽。“不错。”贾诩却郑重地点了点头,叹息道:“如今之雒阳,正是内忧外患之时。我手无缚鸡之力,留在前线战场也是无用,倒不如回来帮你。”一听这话,李儒眼中的嘲讽变成了惊疑,上下打量了贾诩一番,最终却嗤笑一声。“怕死就是怕死,还能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贾文和,你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听到这句话,贾诩那可真是武则天丧夫——失去了李治(理智)。“李文优,我好不容易决定出手相助,你怎能……怎能凭空污人清白!”李儒却一摇头,“我不信,上次董相出征之时,我百般恳求,你都不肯答应,今次怎的如此主动?”贾诩会主动帮自己?别开玩笑了,这货什么德行,他李儒比任何人都清楚。“此一时,彼一时也。”贾诩继续叹息道,“昔日董仲颖正如日中天,又何需我锦上添花。再者,我本疲懒之徒,我自然不想搅入朝堂漩涡。可如今……董仲颖四面树敌,雒阳已然岌岌可危,咱们若还不齐心协力,倾覆之日不远矣!”听了贾诩这一番话,李儒原本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也对,覆巢之下无完卵。敌军若攻入雒阳,他贾文和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如此说来,文和是真打算出手相助?”李儒又问了一句。“这是自然。”贾诩点了点头道,“尽管我看不惯董仲颖倒行逆施,但咱们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毕竟……我也出身西凉。”听到最后一句话,李儒神色微变,心中已然信了七分。是啊,就算他贾文和想独善其身,但出身他是如何也改变不了的。自从跟随董卓进入雒阳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被打上西凉派系的烙印。董卓完蛋,他贾文和又能有什么好下场。说到底,李儒虽然谨慎,但身处异国他乡,他内心中还是把贾诩当成了自己人。而这一点,却恰恰也在贾诩的意料之内,也就给了他可乘之机。不得不说,贾诩对人性的把控,已经到了极其恐怖的程度。沉默片刻之后,李儒转身向厅堂走去。“跟我来吧。”望着李儒的背影,贾诩微微摇了摇头。李文优啊李文优,你这么轻易便相信了我,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算计你了。你口口声声说要清扫浊世,再造乾坤,却对关东世家赶尽杀绝,而又容易相信凉州人。不能一视同仁,又如何使天下信服?如此行事风格,纵然董仲颖还是如当年那般豪爽大气,你也注定失败。所以,就不要怪我了。进入厅堂之后,李儒请贾诩落座,又随手端上一壶茶水,给贾诩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就喝这个?”贾诩望着杯中的清茶,小声嘀咕了一声。李儒摇了摇头,“我不饮酒,所以家中无酒。”汉人素来好酒,甚至到了无酒不欢的地步。可李儒却从不饮酒,因为他极度厌恶喝醉之后,那种大脑不受控制的感觉。一杯清茶,对于他来说已然足够。“你既口口声声说要帮忙,眼下却有一桩难事,不妨替我参详一二。”一杯茶水下肚之后,李儒缓缓开口道。“何事?”贾诩问道。李儒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西边。“怎么,西边战事不利?”李儒点了点头,开口道:“三月下旬开始,皇甫嵩再度发动了进攻,我军将士连战不利,董相为此大发雷霆。”去年荥阳一战,董卓麾下精兵猛将死伤惨重,几乎来了一拨团灭。就连王牌飞熊军也是全军覆没,直接把董卓的心气给打没了。经过一年的休整,兵员虽然补充了一些,但和之前损失的精锐相比,战斗力可谓天差地别。如今董卓麾下能拿得出手的将领,也就胡轸、董越、段煨之流,就算再加上去年荥阳之战幸存的张济叔侄,也不是皇甫嵩的对手。可任由前线就这么溃败,也不是个办法,这几日李儒正为这事头疼呢。面对这个问题,贾诩并没有回答,而是在脑中思索了一遍目前的兵力部署去年与皇甫嵩交战的主力是胡轸,他也是目前董卓麾下兵马最多的将领。但饶是如此,也不是皇甫嵩的对手,数次交战下来,麾下三万部众被打得只剩两万,可谓损失惨重。于是今年皇甫嵩再起兵戈时,董卓便派去了张济叔侄,领兵两万助阵。此外,中郎将董越率领一万人马,屯兵在谷城,准备随时接应前线。可以说,除了董卓手中还剩四万精锐拱卫雒阳之外,其他能派的,都派出去了。就以目前董卓集团的情况来看,西迁是唯一的出路。只有去到长安,才能和关西连成一片,董卓也才能拥有一个稳固的大后方。在雒阳这么耗着,迟早被关东诸侯围死。所以,董卓才会如此卖力地出兵,破开通往关西的道路。思索了好一阵儿后,贾诩才开口道:“皇甫嵩是不世宿将,昔年平定黄巾之乱时便功勋卓著,诸将不能胜也是情理之中。既如此,文优何不请董相亲征?”闻言,李儒不禁眉头微皱,目光中闪烁出一丝无奈。也不知是不是去年被打得太惨,在前线接连败北的时候,董卓虽然大怒,却丝毫没有亲征的想法。“董相为一国之镇,自然不好亲征。”李儒开口为董卓遮掩道。“既如此,那便只有你去了。”贾诩笑道。“我?”“不错,只有你亲自前往前线率军督战,才有可能击败皇甫嵩。”李儒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毕竟如今西凉军中,有威望指挥全军的人,除了董卓就只有他了。可他却不敢走。前线战场固然危急,后方却也一点都不轻松。去年董卓大肆杀戮之后,朝廷百官的抵触情绪就此达到了顶点,无时无刻都想着搞事。这大半年以来,李儒不知收捕诛杀了多少心怀不轨之徒。饶是如此,暗中的苍蝇老鼠却依旧没消停过。国养士四百载,终究是有遗老的。一旦董卓过了为臣的底线,这些人便会群起而上。内部权斗不比战场,屠刀有时候并不好使。自己在,尚能震慑住这些魑魅魍魉,可一旦自己走了,雒阳势必要翻了天。贾诩自然明白李儒的担忧,开口笑道:“文优可是担忧宵小之辈趁机作乱?”“不错。”李儒点了点头,“前线大军的粮草、器械、都由雒阳供给。我若离开,这些重任交予何人。再者,董相长于行伍厮杀,却不善朝堂政务,若有人趁虚而入,则大事休矣。”“此事不难,若文优不弃,我愿替你镇守雒阳。”贾诩笑道。闻言,李儒目光一凝,直勾勾地望着贾诩。“你?”“怎么,文若以为我斗不过那些人?”贾诩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带了一丝傲然。李儒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并非如此,我只是担心你的人品。”贾诩:……李文优,你跟张子毅那狗东西一样,都不会聊天!片刻之后,李儒忽然起身,对贾诩拱手一礼,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文和,诚如你方才所言,咱们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时,不管你有何心思,眼下都得同仇敌忾。事关我数十载的谋划,成,则雄踞关西,虎视天下。不成,则一败涂地,万事皆休。所以,帮我守好雒阳!”望着对自己郑重行礼的李儒,贾诩沉默了。片刻后,他才终于起身还礼。“文优放心,我也是凉州人,定不负手足同袍!”……第二日,董卓上表,举荐贾诩出任执金吾,统兵三千,掌管雒阳治安。又过数日,李儒统兵两万,出征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