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林泰来还在琢磨通信司选址的问题,如果皇城南区这个黄金片区实在挤不进去,是否可以在邻近的商业街区里找个地方?
比如南边的棋盘街,比如东边的灯市口,又比如教坊司胡同
林泰来的心态有点像是后世的买房青年,在预算范围内,对地段、配套等各方面都要尽可能力求满意。
正在教坊司胡同和棋盘街之间纠结时,忽然申用懋到访,并带来了工部尚书宋纁去世的消息。
林泰来有所感慨,叹道:“逝者如斯夫!老人们逐渐开始退出舞台了。”
历史上这两年朝廷大员更替极其频繁,除了国本大劫的缘故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有不少去世的。
对于宋纁去世,林泰来没有表现出喜悦之类的情绪,很客观的评价说:“其实宋尚书这个人不错。”
宋纁和另一个清流党大佬陆光祖不太一样,属于被卷入大势、身不由己的那类人。
他和清流势力领袖和创始人沈鲤是归德府同乡,所以他在政治上别无选择。
但宋纁并不像陆光祖那么跳,骚操作也没有陆光祖那么多,为人称得上本分。
“家父想问你,怎么办?”申用懋问道。
林泰来似乎很无所谓的随口答道:“凉拌!”
申用懋愣了愣,“好歹是一个尚书没了,你一点都不关心后面的局势发展?”
林泰来便答话说:“皇上本来正以宋纁官职为棋子,与清流党人角力。
清流党人为了门面也好,或者为了团结也罢,不得不力保宋纁。
可是现在宋纁突然去世,这个棋子就等于是瞬间消失了。
对清流党人而言,这其实是一个利好,不用再花费资源去死保宋纁了,同时左都御史陆光祖的官职也能保住了。”
申用懋疑惑的问道:“等等,为什么宋纁去世,陆光祖就保住了?”“这里面原因请你自己思考!”林泰来说。
如果看到皇帝现在很烦清流势力,就认为皇帝恨不得清流势力全部消失,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万历朝前三十年混朝堂,就需要明白一个基本原理——清流势力其实是万历皇帝亲自扶植起来的,目的是为了钳制内阁权势。
毕竟在万历皇帝心里,有个叫“首辅张居正”的童年阴影。
国本问题虽然重要,但对内阁的制衡也很重要,从这个逻辑出发,万历皇帝是不会让清流势力彻底被清除的。
对比嘉靖皇帝在“大礼议”的表现可以看出,万历皇帝在“国本之争”中的主要动作是拉扯,而不是直接政治清除。
那些在国本之争中陨落的大臣,也更多的是被情势所逼,而不是被皇帝主动政治清除。
所以宋纁去世后,另一清流势力大佬陆光祖就安全了,肯定会被慰留下来继续当左都御史。
最后林泰来总结说:“总而言之,陆光祖安全后,清流党人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脚了!
他们不会放任这个斗争高潮随便过去的,他们一定会尽力扩大影响。
他们会用舆论逼迫首辅、内阁、礼部在国本问题上表态,或者直接进行强力弹劾!”
申用懋正听的入神,忽然又听到林泰来转而说:“所以,后面的局势跟我有什么关系?
热闹都是内阁、礼部的,我只是一个醉心于铙歌艺术、为了新衙门选址而奔波的人而已。”
申用懋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迷茫的说:“若以后的局势与你无关,那家父让我急急来告知你,又是何故?”
林泰来思索一番后,猜测着说:“也许是令尊预感即将遭到猛烈攻讦,所以暗示我准备出手帮忙?
毕竟令尊身为首辅之尊,拉不下脸面求我这个小辈,所以只能通过你暗示了。”
申用懋想了想这种可能性,点头道:“莫须有。”
林泰来便娴熟的报价道:“你回去告诉令尊,只要让给我一个工部左侍郎位置就行了,这很划算吧?
我先前答应过翰林院陈学士,让他去工部避避风头,正好一并办了。”申用懋:“.”
老爹说不想搭理林泰来,林泰来说后面局势与他无关,真是信了你们的鬼!
如此申用懋得了准话,就回去复命了。
及到次日,林泰来没有去研究铙歌艺术,也没有为了选址而奔波。
他一大早就来到了吏部,对王天官请示说:“我认为今天应该召开部议,推举一下工部堂官的人选。”
王天官有点诧异的说:“宋尚书尸骨未寒,现在就推举后续人选有点着急了吧?”
林泰来强调说:“他又不是在任上去世的,先前已经被罢官了,我们吏部推荐后续人选,与他去世无关!”
看林泰来着急,王天官就传话下去,让相关官员都来开会。
王天官宣布了会议主题后,吏部左侍郎刘虞夔提议说:
“工部左侍郎曾同亨年资深厚,又兼劳苦功高,早该升尚书,不过朝廷未得虚位而已,如今他升为尚书可谓是顺理成章。”
林泰来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刘虞夔的提议。
众人都略感诧异,这位曾同亨有个弟弟叫曾乾亨,可是标准的清流党人,你林泰来居然没有发言反对。
曾同亨是嘉靖朝中进士的老人,在工部当了很多年左侍郎,又亲自在寿宫现场督工数年,论资历、功劳确实早该升尚书了。
所以曾同亨是那种被朝廷上下公认应该升工部尚书的人,硬要逆着舆论阻拦的话,非常败路人缘,会付出很大代价,完全不值得。
虽然林泰来答应过陈学士,帮忙将陈学士调到工部或者刑部,但一个工部左侍郎就够了。
真犯不上为了陈学士,付出巨大代价去争夺工部尚书,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
王天官事先和林泰来通过气,知道林泰来的想法,所以也不拖节奏,又开口道:
“若工部左侍郎曾同亨升为尚书,又可用谁来补为左侍郎?”这会儿林泰来当仁不让的说:“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掌翰林院事陈于陛!”
听到这个提议,顿时满堂哗然,所有人都被这个提议惊到了。
将一个请贵无比的翰林院掌院学士调为工部左侍郎,你林泰来是认真的?
这是一名铨政工作者所能说出来的话吗?只有外行里的外行,才会这样安排人事工作吧?
虽然都是三品,但这里面的清浊差别可就大了,两者之间完全不互通的好吧。
吏部尚书王世贞不说话,左侍郎刘虞夔便质疑说:“让陈学士去工部并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