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单手摸着脑袋站在沙盘边想事情,王士珍则看着简易沙盘里的严州发愣。只等好一会,袁世凯才说道,“严州什么时候开战?听说现在华甫他们现在都在上那些德国人的课?”
袁世凯问的是冯国璋,现在围在严州的新军都编成了军。冯国璋为围剿严州第二军军长,统辖南面的第5、第14、第25、第26四个镇,驻守在金华衢州一线。
“是的。去年围剿朝廷没有听德国人的,所以大败,现在算是回过神来了,请了那些德国人来上课,那边要开打总是要等他们上完课吧。”王士珍答道,他对严州的战事很有兴趣,那么边的事情都关注的很。
王士珍说着新军在上课,此时在杭州西湖边上,一帮子新军镇统、协调、标统、管带、队官都在大屋子里上课。此课名为西湖培训班,专门讲第六次围剿的,不同级别的军官分不同的教室,现在管带这便负责讲课是一个德国中校,叫做冯.脱夫塔夫。因为言语不通。又特别的给他配了一个通事,脱夫塔夫中校本是公使馆武官,因为德国来的人不够,便把他也拉过来给新军管带讲课。
脱夫塔夫中校虽是中校,但是并没有经历实战,只作为大战观察员参观了日俄战争,所以只会照本宣科,下面坐的那些人,虽然是败军之将,可败军之将也有不少逃生之术,是以对他讲的东西并不太感兴趣。
“此战,在战术上要取守势即以守为攻,在战略上要取攻势即以攻为守,具体的实施,则是将以持久战和堡垒战为主……一切训练的方式、动作和各种战术,统统要适合剿匪战术的需要,统统要针对土匪的实际情况与匪区的实地的地形来作想定并实施训练。而除训练之外,其更有六项重大原则,即为搜索、联络、侦探、警戒、掩护、观测,此几项原则为整个围剿计划的重要基石……”
德国人的言语经通事翻译只变的文绉绉的,课堂上的大部分军官有些睡意,西湖本不是讲课的好地方,虽然湖上面那些花船被护卫的小艇赶的远远的,但是屋子里的军官看着那些远处的花船心里还是痒痒的。
冯御香坐在窗口的位置,花船开来的时候他也瞧见了,不过现在整个杭州将星云集,花船不是他这种小管带消费的起的,也只能看看作罢。昔年场口一役,第六镇被围歼,他幸好不在前线,只在司令部考营管带一职,算是没有像郑金声一般死在前线上,更走运的是敌军围歼前还网开一面,把码头给放开了,他找陆建章不到,便在乱军之中扒着满是士兵的渔船跑了。
因为两个镇被全歼,朝廷震怒之下对这些逃出生天的残兵败将也不客气,不过他因为官小,在杭州关了一段时间被放回了家,而和等陆建章被赎出来,才靠着他的面子在北洋第五镇中寻了个缺位子补上,开始也是队官,但后来上面的营管带被革命党神枪手给打烂了脑袋,没人敢做管带的情况下,他便顶了上去。其他人本以为他活不过多久,但谁知道他命大运气好,一直到现在都平安无事。
又是熬了大半个时辰,德国人磕磕巴巴的课终于上完了,随着一声下课,屋子里一百余名管带都站了起来行礼。出了教室,一般这时候众人都去吃饭的,不想十几个管带急冲冲的跑到了食堂的另一边,而后就听见大喊大叫的声音:“完了!全完了!……”
冯御香不明白那些个管带发什么疯,只向身边的工程营管带李誉俊道:“大哥,他们这是咋了,疯了么?”
“不知道,这帮广佬神经兮兮的,上课都一个劲的在嚷什么股票股票。”李誉俊是第五镇的老人了,从建镇开始就是工程营的管带。
“焕章,没看报纸吗?”另一个管带肖广传说道,“去年开始,南洋那边的橡胶价就疯涨,那种橡胶园子的股票也就疯长,这股票买一两赚三两,不少了人发了财。”
肖广传一说买一两赚三两,旁边的几个管带也凑了上来,只道:“有这么好的事?那咱们也把饷银都投进去转转,等赚了三两之后分你一两。”
见到都是些见钱眼开的,肖广传笑道:“想发财啊,想发财那就和那些广佬一样,现在股票价格大掉,他们连本都赔光了,哭都来不及。”
肖广传一说,众人看向那边十几个疯喊的管带,果然是形色颓废,连哭的来不及,便都是一起摇头,直奔伙房去了。
沪上交易所的橡胶股票风潮终于在阳历九月初引爆了,起先是美国国务院应美国各大汽车制造商的要求发布了一些限制橡胶使用和价格的政策,而后则是南美巴西的马代腊-马莫雷铁路开通,报纸上刊发了满载橡胶的火车抵达韦柳港的照片,在新闻最后,作者还评论说,南美的天然橡胶林低廉的价格将会让南洋的人工林破产。美国等国开始限制橡胶消费,胶价大跌之下又冒出来个马代腊-马莫雷铁路和南美野生橡胶,这便更使得胶价和股票价格大跌。
这般还不算,最可怕是等跌了几天之后,报纸上更有揭露南洋橡胶公司真相的文章,记者对在沪上上市的那些橡胶公司做了探访,发现多是公司都没有橡胶园,有些便是有,也是刚刚种下树苗不久,要想等成熟,那就要在七八之后,此系列报道一出,全沪上都轰动了,租界当局立马把那报纸封门,编辑也抓进了巡捕房,但是报纸既然出现,那消息是怎么也封不死的,几天功夫半个中国就传遍了消息,橡胶股票价格直线下降,原来因为橡胶限制政策和南美橡胶而跌到七八倍票面价的股票,又不可阻挡的往下直降,有些甚至跌倒了票面以下。
整个沪上是一片哀声,因为借贷投机而血本无归上吊投水的不知凡几,而沪上的那些钱庄,则期望着朝廷还有沪上那些洋人银行能帮着度过这道难关,却不想洋人的银行忽然之间就不再接受钱庄的庄票,而本来存着沪上海关关银的源丰润和义善源两家钱庄,也因为被抽空了存银最终倒闭。洋人翻脸不认人,朝廷是背地里使阴招,沪上唯一能出来撑场面的就是虞财神和关东银行的总办张坤了,却不想这两人早在半个月前出了洋,现在正在去英国的邮船上,谁也联系不到,下面的洋鬼子经理这么大的事情完全不敢做主。
一切都是这样的巧,根本就是算计好了的悲剧。沪上的钱庄最先垮台,而和是天津、汉口、营口、广州、重庆等地的钱庄跟着完蛋,最后再波及到内地各省会的大小钱庄。这通海啸过后,举国钱业一片狼藉,这里面,唯有朝廷的大清银行、山西大小票号、以及关东银行旗下的那些信用社没有什么直接损失,他们反倒是借此次良机,收购了不少早前想要人家一直不肯卖的钱庄,弄得各地的钱庄老板怨恨在心,敢怒不敢言。
沪上的股票风潮和正在当兵吃粮的冯御香并无什么瓜葛,那金融上的事情对他而言,只能从数字上去体现,也就让冯御香没事的时候念叨念叨而已,不过等到两个月之后,事情的后遗症却是来了。
“娘的屁,这个月怎么又是发纸钞?这东西根本就花不出去?”军官休息室里,第一营管带肖广传拿到薪饷马上开骂,他是老油子了,对钱看的很重,第五镇的管带中也就他知道什么是股票,前两个月的股票风潮中,他胆子小,很早就退出来了,本以为神仙保佑逃过一劫,不料现在发饷却是新印的纸钞,这种钱刚出来没信用,拿出去根本没人认。
“这钱不好用还是不能用啊?”冯御香接口道,他也注意到了这两个月管带都是发的这种大清银行的纸钞,而士兵给的则是当五十文的铜元,根本就没有银子。
“不好用,这钱拿出去,商家都不认。在这么下去,不光是我们,怕是这些兵都要闹起来,那铜元现在还有谁要,当五十文,我看当十文都没人要。”肖广传很是懊恼的说道。
“瞎说什么!就你认识钱。”第十七标的标统徐鸿宾的声音从帐外传了过来。他标里头三个管带,就是第一营的肖广传毛病最多,二营的冯御香,三营的高振善都更老实。现在听到肖广传发牢骚,路过的他便推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