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围上了!”江大东面不改色。“东北的龙王庙高地、西面的张郎寨、瑷泉村都被小鼻子占了。营部命令,弹药省着些打,还要全…那啥,全圈圈戒备,小心小鼻子夜袭。”
“啊!”班长话一说,班里头就有人惊呼,和江大东同一个屯的伍老财道:“咋会被围上哩?北面俺没去过,可西面是去过的,那边……”
“草你娘伍老财!有这功夫唧唧歪歪,不如省些力气待会干小鼻子。”江大东大骂着把伍老财的话打断,而后吩咐道:“老耗子,把班里的子弹、手榴弹、掷弹筒弹都数一遍,回头给连部报上去,咱们手榴弹缺了,看看能不能问连里补一些。”
江大东吩说完,掏出干粮咬了几口,又吃了几把雪,而后就靠着墙假寐了。其实刚才在连部,代理连长的一排长介绍的形势更恶劣一些,日军应该是又增兵了,盖州三十公里防线各处是他们的决死进攻。今日拂晓,他们就不顾人命成功占领东北的龙王庙高地和西面的张郎寨高地。这两处一去,本就在防线拐角处的四三三顿时被孤立了。一排长介绍完敌情之后。又勉励大家要严防死守、寸土必争,复兴会员、农会会员要发挥骨干带头作用,绝不在战斗中后退一步,并极为肯定的认为只要死守一夜,明日中午师部就会将西面、北面的日军打回去,彻底给四三三高地解围。
几个月的接触,江大东能看出来一排长是个读书人,专门的打仗学堂出来的,打仗都不赖。但他对他的话并不是太信。鬼子有多少人,几年前日俄在东北开战的时候,他就是知道的。四三三高地处于防线的拐角处,是连接东西防线和南北的防线的要点,这个地方要是被日本人拿下了,那己方阵地就要被分割成两半……
江大东不知道太多的军事术语和军事常识,但凭借不笨的脑子和多年闯江湖的本能,他明白这一劫怕是很难渡过去的。想到曾经叱咤东边道的自己会死在这里,他不由哑然失笑。幸好。猫耳洞里其他几个人要么在啃干粮,要么也在闭眼睡觉,根本无暇看他在干什么。想着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只听‘啵、啵’轻轻几声。洞里头挂着的马灯忽然灭了,低低的喊一声‘别管它’之后,他沉沉的睡去。
历史对于个人来说总是洪流般的不可抵挡。是以在洪流中漂泊的历程被人们称之为命运。
江大东的命是比较背的,小时候父母双亡。后为了生计被亲戚送给一个说书先生做徒弟,照说几年之后也该是一个说书的。不想天降横祸,走道过山的时候被胡子给绑了,于是说书人变成小胡子。庚子时东北大闹义和拳,大鼻子派兵来打,一干胡子都投了忠义军,打来打去两年后忠义军就散了,不过经过几年磨砺的他,却抓住机会趁乱而起,带着一票人开山立寨,报号大江东,着实风光了一阵。
可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那一年打通化不成,山寨反被通化巡警给平了。之后的几年,想报仇还没报成,就听说那个巡警头头死了,了却心愿的他不想再入伙,想立寨也是不能,只得换了姓名叫江大东,远循至北面的黑龙江,遇见一个不错的女人弄出个娃娃后,通过农垦公司就在那边安了家。接下来的事情就和别人没两样了,垦殖农兵变成预备役,又变成了预备师,奉天大战的时候入了一次伍,这一会大战,再一次入伍。
江大东的命运是起伏不定的,班里其他人则基本是山东苏北饥民,后被农垦公司运到东北分了地,其中稍微有些特别的就是老耗子,早年是个马夫,甲午的时候被朝廷征调去过朝鲜,保了命战后就在辽阳过活,甲辰年日俄开战,手里的牲口先被大鼻子抢了大半,后又被小鼻子抢光了剩下的,只得屁股精光去北面入了农垦公司。
猫耳洞里马灯熄灭,大伙呼噜的时候,四三三主阵地前线指挥部正在开会。三个连长、两个连政委、炮排排长、机枪排长此时都聚在这里,营参谋拿着各连收上来的弹药数据只是皱眉,日军白天接连不断的进攻,就是消耗守军的弹药,很显然,这个目的达到了。几经消耗补充,现在全营还有四百二十四人,除去警卫排、炊事排、卫生排,一线能战还有三百七十多人,步枪不计,子弹每枪只有七十三发,手榴弹人均三个半,掷弹筒榴弹更少,平均只有两个,六挺机枪最多也就两匣子弹,最后是六门迫击炮,炮弹前几天就告急了,现在每门炮平均下来,不超过十五发。一晚上的功夫,这些弹药也许是够的,但要是打光了这些弹药援兵还没来,那这四百多号人就只能和日军拼刺刀了。
听着参谋把数字都念了一遍,营长秦成武道:“就这些家伙了,等天亮要是山下面还是不来人,那大伙准备扔石头吧。”
营长是老军人,打过奉天会战,几年连长当下来对下面诸人的心思很清楚,他故意的把话说的那么好玩,是因为看到在座的几人脸上都有些慌张。众人听他说要扔石头,顿时有两个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笑!山顶上扔石头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秦成武在诸人嬉笑的时候忽然严肃。他其实不喜欢笑,但比笑更不喜欢的是愁眉苦脸。“夜里不好找石头。那等天亮再找,一块石头滚下去。打死的鬼子不比一颗手榴弹少。各位可要撑住了,今天晚上鬼子是不会让我们好过的,他们的进攻只会比白天更猛,来的人也比白天更多。”
“阁下,真的要发动这样的进攻吗?”在复兴军开会的同时,进攻四三三高地的第7师团司令部也在开会,面对师团长要求一个大队接一个大队的冲锋,参谋长吉田平太郎中佐在没人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异议,“这样的话。我方部队根本无法展开。此处高地很多地方的山势极为陡峭,士兵们很难攀登。如果能放弃进攻这个高地,转而向……”
面对参谋长的质疑,师团长林泰一郎中将敲了敲手中的鞭子,问道:“吉田君,整个支那的防线,有那几点比较重要?”
“重要?”没想到师团长居然会问这个问题,吉田脑子想着答案的时候,眼睛却瞄向桌子上的地图。两个多月的鏖战。己方增兵的同时,支那人也在增兵,谁也没有料想到支那人居然学习独国和佛国,在东北和北中国建立了简单的预备役制度。这使得整个支那可战的兵员迅速增加至两百万,幸好支那的军工生产能力太弱,各国又对其实行封锁。所以其真正武装的只有一百万人。
因为己方掌握着制海权,这一百万人均分在关内和关外两地。可即使如此,相对于己方现有兵力。支那人还是占优的。现在他们在辽东山岭地带严防死守,妄图用地形优势来抵消大日本陆军的技能优势。在这种企图下,现在整个辽东的防线极像是一段上楼的台阶:起始端是盖州大清河的入海口,这里乃至整个辽东湾都遍布水雷和沉船,防止己军绕海攻击;从入海口开始往东二十公里就是四三三高地,防线再此转北十公里,而后再转向东面,六十公里之后就是岫岩,这基本就是支那防线的南线了。
整个南线有一百公里长,除了靠海的这十八公里之外,其他都是山岭。在山岭地区,支那军只要扼杀通道,加之山地作战易守难攻,补给不畅的己方是很难打破的。
在岫岩之后,整个防线转往北延伸六十多公里,那里便是第1军和第3军进攻的摩天岭,此地已经彻底被支那军堡垒化了,即便使用大口径要塞炮,也难以突破防线。摩天岭之后,防线再次东转四十多公里到赛马集,赛马集之后则往北至碱厂,而后最后一次往东到怀仁县城,并一直延伸到辑安。
整个防线在地图上就是一段台阶,第一节是盖州,第二节是岫岩,第三节是摩天岭,第四节是碱厂。这一段台阶中,最要紧的是盖州、岫岩、摩天岭三处。吉田眼睛扫过地图,正想说话的时候,师团长却道:“吉田君,你是不是觉得盖州、岫岩、摩天岭三处最重要?”
见吉田平太郎点头,师团长再道:“这只是表象,”他伸手把桌子上地图侧了一个方向,而后说道:“如果换一个方向看,就会发现支那的防线不是台阶,而是一段有棱有角的波浪线,波谷是盖州、团甸、摩天岭、碱厂四处,而波峰则有三个,一是四三三高地,二是岫岩,三是赛马集。
进攻波谷,那么会招致支那军两侧防线的反击,很难达成目的,摩天岭的进攻很能说明这一点;但进攻波峰则不同了,它其实是整个防线的突出部,我们有两个进攻方向甚至是三个进攻方向。这三个波峰中,岫岩和赛马集都山岭之中,部队补给、展开不便,唯有四三三高地就在平原边缘,是整条防线的最佳进攻地点。现在我们趁支那人不备已经孤立了这个点,那就务必要在支那援兵到达前,不付代价彻底将其占领。这里,根本就是第二个尔灵山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