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阳门城楼被大火焚毁的一个月后,东西长安街终于去除了掩饰的幕墙,敞露出一条近似现代的水泥马路。采用碾压式混凝土修筑的路面平坦而旷阔,它们就像两道一柄灰白锋利的长剑,穿过天街,盘桓在紫禁城前。它的剑柄在靠近东城墙旧书院的水磨胡同,剑身则从羊肉胡同开始,沿着东西长安街一直穿过西单牌楼,剑锋直指北闹市口。
虽然长安街两头都已经延长,可街道的名字并无更改,这条长街还是叫做东长安街和西长安街。街名并不是人们关注的重点,舆论关注的还是这场有些突如其来的阅兵。国之大事,在祭在戎,开国时没有阅兵,战胜日本也没有阅兵,现在却在正阳门城楼焚毁后却突然阅兵,很多人都将其视为对美国的一种威慑——在无法选择战争的时候,那只能通过威慑来使敌人顾虑。
不过,这种观点只是逞口舌之快罢了。长安街的改造一年以前就开始了,那个时候中美两国还处于正常的邦交关系。正阳门之事不管按照官方说法,还是按照坊间说法,都认为这是一次意外,真要收回城楼还轮不到太炎先生演苦肉计,所以当朝不可能在一年多以前就预知会有正阳门之变,针对美国人而阅兵完全是无稽之谈。
可不针对美国人又针对谁呢?帝国日报主笔黄远生认为当朝所行,必有深意。认为阅兵是想向同盟、协议两大集团展现复兴军之力量,其目的还是在废约。而如何废约呢?那就是参加欧洲战事,帮助一方获胜从而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
在黄远生笔下,阅兵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参战。此说法一出,国内立即就沸腾了,中华虽然战胜了日本。打败了俄国,可世界诸强并未完全将中华当成一个强国对待,但如果中华参与欧战并帮助一方获胜。那国际声望和地位定可超过日俄、直追美国。
在世人的概念里,世界诸强的排列顺序先是英。再是德法奥美,俄国和日本殿后。开头不争,只有这尾巴……,有些人认为是日本强于俄国,有些人则认为是俄国强于日本,更有些人根本就不关心日俄谁强谁,认为这两个都是我中华手下败将。
黄远生提及参战,以现在的形式看。当然是加入协约国那一边而不是同盟国,如果此战胜,那中华就是英法美以下的世界第四强国了,甚至,有人认为法国和美国也不如中华,前者在大战中元气大伤,即便战胜,那也无力再争霸世界;而后者,人口还不到一亿,只有中国的四分之一。从无光辉战绩,更困守一隅、根本就没有争霸世界的想法,所以到最后。文人们居然推断出‘我中华’是世界第二列强的结论,引得时人无比振奋。
废除旧约、世界老二,这两个诱惑就像驴子前明的萝卜一样勾引起无数志士的野望,报纸上、广播上、寄送稽疑院、总理府、紫禁城的信件、表章上,加入协约国的呼声越来越高,而中枢官员却对欧战的言论越来越少,只待总理府征收宣布二月十五举行阅兵,这波参战的浪潮才稍稍歇了一些——不管参战不参战,总是要先看看自家底牌吧。
二月初八这一天。将提倡白话文的胡适钱玄同骂了二十分钟、再讲三十分钟课的北大教授黄侃宣布下课后,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回答学生的问题。而是夹起讲义,将手拢到长衫里。没有坐车、一步一步的出了校园。他回家沐浴洗漱换了身官袍,在等候良久太监的护送下上软轿,径自行往紫禁城。
黄侃到养心殿的时候,礼部侍郎邓实已经在等他了,或许是不满意他来的这么晚,邓实说道:“这时节、这事情,就你还放得下心,定要上完课再来。我是季刚啊,阅兵乃国之大事,一旦有错,那枚叔不说,你我可要被千夫所指了。”
章太炎的骨折每三四个月好不了,现在虽可看书写字,但说话却是不行的,所以部礼部内务基本委托给了邓实,邓实一个人忙不过来,不但拉了黄节、还拉了黄侃。
“这阅兵和旧制全然不同,何错之有?”黄侃搞不明白为何邓实老要拉着自己。其实此次阅兵简单的很,根本没有以前那么多规矩,而且太炎师已书写清楚,不知道邓实为何还不放心。
“哎……”邓实忙的只擦汗,他苦笑道:“这事情可不是简单之事,若办不好,那洋人面前国威尽堕,我可是天下罪人。”邓实正说着,却听见静鞭三响,他和黄侃赶忙整容躬身,这是朱宽肅过来了。
此时的朱宽肅不再是小屁孩,儿子女儿这几年都出生了,已俨然是一个父亲。先成家后立业是国人之传统,虽然民部在着力宣传晚婚晚育,并规定男女十八岁才能登记结婚,但此举并未受到禁裹脚那么好的效果——谁都可能会有个三长两短,不早些结婚把香火传下去,还等出了事悔之晚矣么?
早就成家传宗的朱宽肅渐渐变成了一个男人,虽然尊贵为一国之君王,但他却是被架空的,是以,别人可以立业,可他的业无处可立,国事都由稽疑院以下总理、太尉、廷尉三府负责,与他全然无关。幸好政府给皇家的拨款不少,同时他还是中华名义上的帝王,那些外国使节的国书还是要递送于他,公使级的宴会还要他出场待客,而中日战后再多了一个朝鲜国王刻意巴结,小日子还是过的丰富多彩。
然后这些尊荣并不能完全满足渐渐成熟的帝王之心,在恪守本分的同时,忧国忧民之心、君临天下之心时时侵蚀着朱宽肅年轻的灵魂,这一次阅兵大典,正好将其极力掩饰的**微微撩拨了起来,使得他还显稚嫩的脸庞浮现出一层神光,甚是耀眼。
“两位爱卿免礼。”朱宽肅脸上笑着,用越来越老练的语气招呼着邓实和黄侃。尽显威严。
“谢殿下!”邓实和黄侃躬身谢过,曲折的身子这才自立起来。
“方才贝爱卿已介绍了阅兵之流程,两位爱卿是否还要补充?”总参的贝寿同今日抽空入紫禁城向朱宽肅介绍阅兵的流程和口号。在类似后世阅兵的设计中,首长的台词‘同志们好’改成了‘将士们好’。‘同志们辛苦了’则改为‘将士们幸苦了’;而士兵的台词,则从‘首长好’改为‘殿下万岁’,‘为人民服务’改为‘为国尽忠’。
这些乱七八糟的口号弄完,阅兵的流程依然是在总参谋长贝寿同的汇报和带领下,朱宽肅骑马检阅等候于东长安街上的各部官兵,而后再回到承天门上观礼。
这样的流程和古时的阅兵是有极大差异的,首先,虽然北京二月雪停且少雨。但古来大阅都在秋冬两季,从来没有初春阅兵的;其次,阅兵虽有在城内举行的,但那是小阅,大阅大多是在皇家猎场,或开阔之地,可现在阅兵场地却是承天门前的天街,天街虽然扩大,可要检阅部队还是太窄,士兵根本就没有演武的场地。一旦开枪放炮那就要伤到花花草草,着实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