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向阿九喊了声:“快跑!”
今日,又撞见这个淫棍,她知道,少不了一场难缠的打斗。她不想连累阿九。
宋钊手下的家丁,逼向乌兰。
她挽了挽袖口,一条腿冷不丁地扫到一个家丁的脸上,那家丁一个趔趄栽倒,乌兰抢过他手中的火把。她将火把举起,往前挥动着:“来啊!”
火光映照下,她的双眼迸发出浓浓的杀气,那是来自遥远异族血统的凶蛮。
家丁们在巨大杀气的压迫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宋钊恼火道:“一群废物!抓不住这个妖女,回去剥了你们的皮!”
家丁们大着胆子冲了过来。
乌兰无所畏惧地与他们厮打着。她一声不吭,出手狠戾又精准。
隔着几步远的阿九,看着她,兀地想起当年,白若梨只身闯进北凉军营的场景。也是一身白衣,也是这般孤勇。那时,他身为中原质子,被北凉军方关在一座黄金打造的笼子里。他看见她,闻见她身上的晴雪香。他喊了她一声。她问了句:“你是汉人?”他点头。白若梨袖口的绣花针飞出,笼子上的锁开了。她一把抓过他:“跟我走。”她将他救出了北凉军营,把他带回黑水镇,做了柜上的账房先生。
他永生永世地感激她,喜爱她,钦佩她。
然而,他坐上帝位后,她与他之间好像隔了天堑。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四海,她和旁人一样,称他“官家”,跟他保持着遥遥的距离。他甚至不能再单独与她坐一会子。哪怕静静地看着她行针,什么都不说,也是好的。人言可畏。她如今是将军夫人。她的丈夫方砚山,是中原朝廷最坚实的壁垒。他所需要的壁垒。他终于也学着叫她一声“方夫人”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阿九一想起,天命元年七月紫宸殿的那场夜宴,就如剑剜肝胆一般。
他试探地说出迎白若梨为后的话。方砚山的脸,倏地惨白,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方灵山、宋誉铭、宋丹青三人,各怀心思地,低下头。
一霎时,白若梨用绣花针打落阿九手中的酒杯。她跪在他面前,仰起头,说:“早知如此,当日,不救官家,也罢。”
她根本不怕他。
她后悔了与他的初遇。
她否定了与他之间所有他认为美好的东西。
她在诛他的心。
阿九转身,眼泪落在龙袍上,殿内所有人都没有看见。
水因有性山难转,你若无心我便休。
他问了一句:“你爱砚山?”
白若梨十分肯定道:“是。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良久,他转过身来,面上风轻云淡,道:“朕不过与老友玩笑几句,何必当真?从前在黑水镇,朕与你们,不就是这样说话不知避讳的么。白掌柜仍把朕当白锦园的账房先生吧。”
方砚山连忙俯身道:“官家饶恕,若梨无有犯上之心。”
阿九坐在案前,道:“都退下吧。”
他独自在紫宸殿坐了一夜。
第二天,圣旨赐婚白若梨和方砚山。阿九亲自送嫁,给她本朝前所未有的尊荣。
这十几年来,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与她渐行渐远。
而,今夜,这一刻,他终于找寻到了一丝曾经的感觉了。
许是今生缘未了,还从梦里记明眸。
眼前这个白衣女子,就是从前还未与他疏远的白若梨啊。就是与他初见时的白若梨啊。阿九甚至有了几许岁月模糊的感觉。
他自欺欺人。嗯,他不是中年君王,他是少年质子,重新走一遍少时路。
阿九低着头,上前,朝欲从背后攻击乌兰的家丁出了招,然后一把拉过她的手,道了声:“跑!”
这回,换他带着她跑了。
夜色朦胧,阿九又穿着破旧的衣裳,宋钊没有认出他。宋钊也压根儿想不到,官家会深夜出现在市井。他只当阿九是妖女的同伙。
阿九和乌兰往闹市跑着。宋钊喝命家丁:“追!拿着宋家的腰牌去官府,让京兆府尹派官兵一起追!”
家丁战战兢兢地问道:“爷,到了官府,小的怎么说?”
宋钊怒道:“蠢货!就说我宋家闹了贼,让京兆府尹协同抓贼!”
“是!”
动静一下子闹大了。
京兆府尹看见宋府的腰牌,顿时矮了三分。在他的治下,京中显贵的府上居然闹了贼。竟然有如此大胆的贼。此事若捅到官家那里,少不得要治他的罪。京兆府尹派出了衙门里所有的官兵,与宋府的家丁一同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