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坐在勤政殿的黑木椅上,一盏茶过后,殷鹤来了。
他手里,握着一封印着青云的信函。
封疆大吏,有要紧的密奏呈上,才会用青云信函,八百里加急送到临安。
“官家,这封信函,是宋誉铭宋大人从岭南发来的。微臣刚刚才拿到,正准备进宫交给您,您便传唤微臣了。”殷鹤俯身道。
“宋誉铭?”
这位前任宰执,自请去岭南修渠之后,便许久没有消息了。
阿九接过信函,拆开。
看完,脸上已乌云密布。
他沉默良久,猛地起身,行至窗边,一双手攥得紧紧的。
殷鹤小心问道:“官家,宋大人说了什么?”
阿九不答,乌云乍破,骤雨突来。
“宋誉铭说,有人在岭南发现七皇兄的踪迹。他似乎投了绿林。半个月前,他离了岭南,往临安方向而来。京中有人接应他。”
先帝的七皇子刘恪,阿九的异母兄,长阿九四岁。皇兄驾崩,无有子嗣。刘恪最先被朝臣议储。兄终弟及,按祖宗礼法,按次序,刘恪在阿九之上。但,他有个毛病,自幼患眼疾,眼睛瞎掉了一只。乔香儿据理力争,舌战群臣:身有残缺,何以为君?一眼,何以观四海?
后来,刘恪在京中王府消失。
乔香儿雷霆手段,迎阿九入宫,登基为帝。朝中支持刘恪的声音,才慢慢平息。
阿九曾命几个心腹大臣找寻过刘恪。宋誉铭便是其中之一。十一年了,一直没有刘恪的消息。怎么现时,忽然出现了?
“殷鹤,你说说,宋誉铭这个消息,可信否?”
殷鹤沉吟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京中与他接应的,会是谁?”阿九眸子暗沉。
今晚,西狼刺客在宫中凭空出现,又在琼华殿消失。
矛头指向他新近的宠妃孟昭阳。
孟昭阳离宫。
宋誉铭的信函来,交代七皇兄的行踪。
这一连串的事情,绝没有表面那么简单。阿九的心里埋下了多疑的种子。
殷鹤道:“官家,皇城司的兄弟们日夜不敢懈怠,朝臣们近来,没有异动。”
“继续盯着。按时日推算,七皇兄便是这两日抵京。”
“是。”
阿九眉心一动,向殷鹤讲了乌兰离宫的事,吩咐道:“派人跟着宸妃娘娘。她心思简单,朕担心,她被别有居心之人利用,搅入这件事中。”
“是。”
殷鹤想了想,问道:“官家,若发现七皇子,如何……处置?”
阿九道:“若他没有异心,朕可以容他做个亲王。若他起了犯上谋逆之心,秘密诛杀,立斩无赦。”
殷鹤郑重道:“臣遵旨。”
翌日,乌兰起来,换了身之前备好的男装,下得楼来。
东西客栈已人声鼎沸。有金发碧眼、耍猴的西域人,亦有腰间盘着蛇、卖药的缅国人,还有许多拿着经商文牒进京的胡商。乌兰不动声色地看着、听着,没有发现西狼人的身影。
四月初了,有卖杏花的女子提着小篮沿街叫卖。
乌兰走出客栈,融入热闹的集市中。
临安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乌兰买了个糯米包,边走边吃。她隐约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且不止一路人马。
她手指微蜷,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恰路过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子。乌兰停下来,一边若无其事地问小贩价格,一边左右观察,瞄着跟踪她的人。
她的手伸向一个大刀糖人,竟不觉与另一只手相撞了——摊子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也要买那个大刀糖人。
乌兰看向她的瞬间,她也看向了乌兰。
好奇怪。这个女子的眉眼,怎么看着如此亲切呢。可自己明明是不认识她的。乌兰想着。
那女子微微笑着:“小兄弟,你也喜欢吃糖人么?”
乌兰点头。
女子的声音清凉如晨雾,又轻柔如晚风。
“这位姐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乌兰道。
那女子笑笑,似乎同样对乌兰感到亲切。
她道:“小兄弟,糖人让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