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野传得沸沸扬扬,皇子刘悯,被官家养在勤政殿,爱重有加,皇后孟氏虽然有孕,但被关在景云观,据此看来,官家或有立储刘悯之意。
赵安吉思忖着:灵山乃刘悯的生母。作为生身母亲,不会凭空去怀疑孩子的真假,她定是有些依据。
那封他没有收到的信函上,写了什么内容呢?
宫中现在的皇子刘悯,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呢?
灵山将如此重要的事,说与他,定是希望他能帮到她。可是,眼下,无凭无据,无头无绪,他能做什么呢?
正月里,户部同僚清查人口户籍,以备上报。
赵安吉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设若,皇子果如灵山猜测的那样,被掉包;设若,真正的皇子还在人世,那么,按皇子出生之日查询,临安乃至周边的婴孩,或能有所发现。
为什么是临安及周边?
因为,此等“换子”滔天大事,最要紧的是:时间上及时。
何况,灵山乃是早产,事发突然,从远处运送,显然是来不及的。
当然,这个推断,不能保证全然正确,却也是赵安吉眼下唯一能握住并有所行动的线索了。
他甚至将日期范围扩大,皇子是九月九日重阳出生,那么八月到九月出生的婴孩,都在排查之列。
他自认做事十分隐蔽。
然则,还是引起了不明人士暗中地追踪。
二月初三,春寒料峭,他与同僚临安府尹甄大人一同在“杏花招”饮酒。不多时,甄大人的手下急匆匆来报:大人,不好了!朱堂村的刁民又来衙门闹事了!有个叫朱三的,把头撞得鲜血淋漓,现时躺在衙门口,不知是死是活呢!
甄大人扶额,道:“刁民难惹,刁民难惹!”
赵安吉忙问怎么了。
甄大人道:“赵兄你有所不知,朱堂村距临安五十里,属临安府管辖,那里背靠大山,十分贫苦,村民们年年交不够皇粮,徭役又动辄不肯服。民风剽悍,年年闹事。”
说着,便要手下多带些人,去驱逐刁民。
赵安吉道:“如事情闹大,或要用上兵部的人。我随甄兄一同去看看。”
衙门口,乱哄哄的。
兵丁们冲上去,包围闹事的村民。
地上躺着一个男人,满头是血。
甄大人下了令,将带头的一众人各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地上的男人被架起来,拖在地上走。
路过赵安吉身边,那男人看见赵安吉身上的官服,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揪住他,哀求道:“大人,大人饶命,小人不是想闹事啊,小人实在是不能去服兵役,小人家里只有老妻和四个多月大的幼子,小人若是走了,他们可就没有活路了……”
兵丁很快将男人的手扒开。甄大人以雷霆手段,平息了这场刁民暴动。
尔后,他邀赵安吉再度去饮酒。
一片板子哀嚎声中,赵安吉已没了饮酒的兴致。
须臾,兵丁报:大人,朱三断气了!
甄大人大手一挥,道:“断气便断气了,拒服兵役,本就为律法所不容!给他的家眷十两银子,便罢了!”
十两银子,一条人命。
赵安吉虽出仕多年,见此场景,还是心中一凛。他与旧友方砚山一样,不管做多大的官,心肠还是狠不起来。
他想起方才那个叫朱三的村民苦苦哀求他的模样,一阵不忍。
家中只有一个老妻和一个四个多月大的幼子。哎。
赵安吉想去这朱堂村看看。
天子脚下,有如此凄苦的所在,当真是为官者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