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思量着殷鹤的话,不觉手炉中的炭火熄了。
他唤宫人进来添炭。
乌兰提着一盏长信灯走进来。
“你来了?”阿九放下手中的卷宗道。
乌兰坐在他身旁:“这么晚了,见你还没去歇息,我来看看。知意给你留了一碗豆腐酥。连我都不许动呢。”
“今晚来了军报,耽搁了。”
听到“军报”二字,乌兰手心微微一动。
她闻到殿内有艾叶的味道。
她意识到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军报。重要到刺激阿九发了病,需要行针。
阿九艰难地起身,乌兰连忙过来搀扶。
“我随你回宫歇息。”阿九轻声道。
宫人在前头提灯,阿九和乌兰出了勤政殿,坐上皇辇。
正月的皇宫,有欢庆的气味。
弯月,在薄薄的云层里徘徊。
孤鸿飞过,拣尽寒枝不肯栖。
阿九道:“西狼要进攻中原了。”
乌兰不作声。
这个话题,对于她和他,是很敏感的。她不拘说什么,仿佛都不合时宜。
阿九道:“我准备立悯儿为太子,让他去战场迎敌。”
“什么时候?”乌兰下意识地问。
“正月初十。”
乌兰点头。
旋即又道:“没有别的人选了么?悯儿从来没有上过战场。”
“凡事都有第一次。他是皇子。迟早要面对蛮敌。这一次,西狼那边的统帅,是蒙哥赤。”
乌兰不再说什么。
她心里有两重担忧。一是担忧悯儿。这孩子,虽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她养大的,有母子情分在。二是担忧阿布。这等重要战事,怎么会是蒙哥赤统帅呢?阿布怎么了?他是不是病了,或是伤着了?这些年,为了避嫌,为了不招致不必要的纷争,她鲜少同西狼联络。许久没有阿布的消息了。
在她沉思时,阿九握住她的手。
“昭阳,我原本以为,自己是行将就木的人了。没想到,又多活了十多年。这十多年,是你给我的。”
乌兰看向他。
两人靠在一起。
有一种风雨来临前夕的静谧与温存。
正月初十。
立太子大典。
少年悯皇子,身穿四爪蟒太子服饰,头戴金冠,在太庙前叩拜。
内侍念着圣旨:“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皇子刘悯,天意所属,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悯皇子礼数严谨,神情肃然。他知道,自己要承担起汉廷的重任了。
他有一种庄严的使命感。
对父皇,对母后,对这个帝国,对宫中的一切,感情又多增了几许。
然而——
是夜,三更时分,东宫潜入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他过往生命里所有坚定认知的一切,让他感受到彻骨的心痛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