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乌兰从几个内侍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恰有几朵槐花落在她头上,风声像极了丧音。
跟她梦里的不一样。
阿布没有来血腥地攻掠中原。
反倒是被悯儿俘获了。
阿九下了令:命人将忽穆烈用囚车押送回临安,做人质。
乌兰在一片欢庆中,闻到了不祥的味道。
她疾步去往勤政殿。
勤政殿中,阿九正在喝一碗苦涩的汤药。他阴霾了多日的面孔,像是乌云开了一丝罅隙,有明朗的光亮照进来。
听见脚步声,阿九抬头:“你来了。”
乌兰走上前,坐在他身边:“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阿九笑笑:“你听说前线的好消息了么?”
“我要说的话,正与这件事有关。”
乌兰肃然道:“悯儿只是个孩子,你想想,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地入敌营将大汗掳出来呢?这定然是一个局。”
阿九的笑,凝在唇边,像雪花落在地上,一点点变轻,渐至融化。
“皇后的意思是?”
“绝不能将大汗押到临安。当即刻将他送还西狼王城。”乌兰道。
阿九放下药碗。
苦涩的味道,钻入心肠。
他又笑了。
只是这抹笑容,与方才很是不同了。
“哦?那悯儿岂不是白白冒了险?”
乌兰忙道:“如果不将大汗送回,很快,我敢保证,很快,西狼军中就会有人借此发起更残酷、更迅猛的战争,一发不可收拾……”
阿九看着她。
大汗。她还在称那老匹夫为“大汗”。
她自己还浑然不觉。
她明明知道,他与忽穆烈,于国于私,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于国,忽穆烈吞了汉室半壁江山。于私,当年在幽州行宫,忽穆烈逼死了他的母妃。
他这么多年的屈辱,眼看着就可出口气。她却来阻止他。
大是大非关头,她依然把自己当作西狼人。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平复心头的潮涌。
少顷,他伸手,拈去她头上的槐花,道:“邦国之事,皇后莫要操心了。”
乌兰兀地跪在地上:“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你不懂西狼,不懂西狼人。你把大汗掳回来做人质,根本不会让西狼人屈服,反倒是会激起他们骨子里的好胜与血腥。恐怕那时,西狼上下一心,不打到临安,誓不罢休!”
“皇后这番说辞,真是煞费苦心。皇后到中原十多年了,忽穆烈仍然是皇后的逆鳞。”
阿九抚摸着她的脸。她依然美丽的脸。
梦觉半床斜月,小窗风触鸣琴。罗带悔结同心。
汤药苦过之后,肺腑都是凉的。
“皇后说我不懂西狼,我说,皇后不懂我……”阿九道。
他病至日暮。
不再像从前那样,有尖锐的怒气与悲喜。
这一世夫妻,快到头了。他不想再与她互相折磨。
他像普天下不愿再与妻子争执了的丈夫一般,疲倦地闭上眼,道:“皇后退下吧。不必再说了。”
乌兰又急又气又悲。
百般思绪,化作两行清泪。
“阿九,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全然相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