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关上上下下,披坚执锐,严阵以待。
刘悯虽为亲王之尊,亦同寻常兵士一样,轮值守夜。
知意亲自带领一群工匠,在关口布防,巩固防卫。
因地势上的长处,本以为,起码守两个月,不成问题。
中原很快就要麦收了。今年新的赋税收上来,军资供给可充裕许多。另则,朝廷派了武将在岭南和川南两地演练新兵,有数月的时间,兵源上亦可获得保障。
然而,五日之后,意外发生了——
汉营送军需的辎车被劫,押送辎车的兵士全军覆没,上千石粮草,不翼而飞。
雪上加霜的是,天云泉的源头被下了毒,水面上飘着无数死鱼死虾。这样的水,横竖,是吃不得了。
可这是雁南关兵士唯一的饮用水源啊!
顷刻间,粮断、水断。
刘悯唤来仓官,询问目前军营中储备的粮食、水,能撑多久。
仓官擦着额上的汗,如实禀报,就算全军上下,勒紧裤腰带,最多也只能撑七天。
七天……七天之后,水尽粮绝,不用敌人来打,雁南关就不攻自破了!
刘悯一拳砸到桌案上,眼中怒气燃烧:“这定然是西狼人的诡计!好生卑鄙!”
桌案上的茶盏,被震动地晃了晃,知意连忙握起。
非常时期,一滴水都是糟蹋不得的。
伙夫送吃食过来,一盆粟米,两碗菜,一钵汤。
刘悯道:“打今日起,不必给本王做这些了。本王同兵士们一样,吃些粗饼子即可。”
知意蹙眉,道:“凭你我二人,纵是饿死渴死,也省不下多少来。得想个法子,解了这个困局才好。”
“如何解?纵是等最近的州府筹备好水粮、再送来,亦是来不及的。”刘悯道。
“当然不是靠等。”
“那要如何?”
“抢。”知意道:“粮草既能被抢走,就能被抢回来。贼人走暗路,我们也可走暗路。有道是上兵伐谋,不过是比谁阴招子多罢了。”
正午的暑气,让军帐内有些闷热。
沙盘前,知意简洁地向刘悯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字字清浅,却又字字凶险。
刘悯越听,越心惊,到最后,摇了摇头:“我不同意你这样做。”
沉吟片刻,刘悯又道:“要去,也是我去。”
自此次来边境,他昼夜操劳军务,下巴长了胡子,轮廓较之从前硬朗了不少。他干练了很多,也沧桑了很多,不再是临安皇宫那个未经风雨的、儒雅的太子,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他看着知意,这个他深爱的姑娘,他无意伤害过的姑娘,让他满心愧疚散不去的姑娘,他睡里梦里忘不了的姑娘,与他一同长大的姑娘。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她去涉此大险。
绝不可以。
知意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意气用事?你是男子,且现在是汉营的主帅,你一旦离营,蒙哥赤那边,立刻就会警觉起来。何况,你与他之间,诸多纠葛,你几番被他所欺,他料你现在恨极了他,怎能不加倍地防备你?若不能得手,行动便没有任何意义。”“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知意说着,看着满眼担忧的刘悯,声音略和软了一些:“放心,我有分寸,会保证自己安全的。”
刘悯眼圈儿红了:“知意,你乃公主之尊,父皇和母后若知道你做这样的事,不知要难过到何等田地……”
“何以要因我一人难过?若雁南关守不住,多少百姓会难过?他们的儿女,便不是儿女了吗?公主之尊,算得了什么?浩瀚青史之上,一朝国破家亡,公主沦为官妓的,还少吗?”知意是如此清醒。
听到“妓”这个字,刘悯眸子又黯了几分。
两邦交战以来,不少边民家的女儿,被掳去西狼军中做营妓。这些营妓被西狼兵称之为“异奴”,肆意玩弄,从一处帐篷,辗转到另一处帐篷。有患病的、将死的、便被随手丢弃在荒野。
三五不时,总有一辆充斥着胭脂水粉味的车子,装载着新的异奴到西狼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