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狼昆仑大汗萆青十五年三月,这个传说是她一生幸与不幸的开始。
勤政殿灯火明亮。乌兰看着桌案上写着阵亡将士名单的战报。
那张战报很长很长。
写在最前面的那个名字,是刘悯。
在她膝下长大的孩儿,叫了她十多年母后的孩儿,化成了战报上冷冰冰的名字。
自生父白云霄、女儿知意之后,乌兰的又一个亲人死在西狼人手里了。
乌兰的手指抚过那两个字,眼前浮现刘悯和知意孩提时的模样,她口中轻轻唤了声:“悯儿。”
五月的那个雨天,刘悯从临安皇宫不辞而别,孤身去北境寻找知意,临走时给阿九留下一封信函。
“父皇,儿永远都是你的儿,不管人在何方,不管是皇子,还是庶民。儿一身罪孽,当一一洗偿。叩首,愿父皇万寿无疆。不孝子悯。”
那时,乌兰跟阿九说,倘使这孩子能将知意平平安安带回来,未必不能成全他。
距今短短三个月,物是人非。
阿九不在了。知意和悯儿也都没了。
悯儿啊,你的罪孽已经洗偿了。
小五下令将你的尸骸葬在皇陵,葬在离你父皇不远的地方。若你父皇在天有灵,知道你最终的选择,一定很欣慰。
你是颍川王,是我们的好孩子。
冷露湿桂花。
八月,宫中早桂的香气浓郁极了。
与小五细细商议完对策,乌兰走出殿外,掩了门,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
小宫人道:“白掌事,今儿是八月十四,该准备明日宫中的中秋节宴了。”
八月十四。
乌兰低头。
她在月牙泉边给阿布下药那晚,也是八月十四。月亮离圆满差一点儿。她看着阿布倒下,挥挥手,跑远。她上了南下的花轿,离开了草原。
那时,她心心念念的是,阿布阿布,你一定要接我回家,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的尸首带回家,我永远是草原的姑娘,是阿布的姑娘。
现在呢?
乌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阿布了。
从她给阿布写信,求阿布饶知意一命,可知意还是死在西狼开始。
她早该意识到,哀求无用。
大理国灭,老段举着国玺,高喊,大理段氏,举国投降,只求昆仑大汗勿伤我百姓。
可是阿布不肯。他说,猎人不会因为猎物的可怜而收手。
他下令屠城。血流成河。
她的生父白云霄。昏迷中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达里诺尔湖很美”的白云霄。死在西狼。
她的姊姊白若梨。月光般清冷皎洁的女子,在与西狼的战争中瞎了双眼。
小时候,乌兰觉得,阿布征服四方,是十分豪壮的事。可当她离开草原,站在对立的方向看,征服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残酷。
她不再寄希望于哀求阿布了。
月色笼罩着乌兰,如银纱披身。
阿布,你既不肯饶了我的孩子,我便与小五一起,拼尽全力,与你争上一争。
想到这里,乌兰忽然流泪了。
江淮。
一处荒僻山林。
巡逻的两个大兴军的小兵卒远远看见一辆马车奔过来,顿时警惕起来。
两人商议道:“定又是官府的爪牙来了,赶紧发信号给首领,让他早做安排!”
“倏”的一声,一枚信号弹升到空中。
谁知,那辆马车并没有停留,只是丢出来一个麻袋,便又疾驰远去了。
两个小兵卒上前,盯着麻袋,面面相觑。
这里头会是什么呢?
两人猜测着,不敢擅自将麻袋打开,守着,等首领过来。
少顷,有火把的光亮靠近。
大兴军首领朱重九来了,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