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升叛变的消息,令举国骇然。
一夜之间,淮西制置大使领战船三百艘逃跑,鄂州都统投降。
忽穆烈率大军东进,直指临安。一路上,黄州、蕲州、江州、德安、六安等地守将望风而降。沿江制置大使、建康守臣逃跑。镇江、宁国、隆兴、江阴等地守臣弃城。
亦有不肯降的官员。
池州通判,同妻子二人自缢殉国。饶州知州不屈而死。已告老还乡的老太傅,与其子,率阖家上下一百八十多口人投鄱阳湖而亡,希望用自己与家人的死,唤醒世人。临死前,老太傅道:“望老夫死后,天下忠义节烈之士闻风而起,聚集万千众人之力,保江山社稷不移腥膻,道德文章不堕宇内。”
金銮殿之上,一片呜咽之声。
雕梁画栋,西湖美景,氤氲着山河破碎的悲音。
在江南安逸惯了的士大夫们,对西狼军即将攻来的消息,充满惊怖。
半数以上的朝臣,提议迁都福安府。
福安府在临安以南九百多里,四周被群山峻岭所环抱,东有鼓山,西有旗山,南有五虎山,北有莲花峰,宛如天然屏障。
若是南逃至福安,或能继续得享安宁。
小五红着眼圈,封了投水死去的老太傅为益国公,谥号“文忠”。
风从大殿外头吹进来。
龙书案上的战报,被吹落在地。内侍们慌忙去捡。
小五起身,向群臣道:“老太傅古稀之年,以身许国,卿等何以生出龟缩之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西狼此次,以举国之力进攻中原,来势汹汹,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南逃,去往福安府,难道就能得以自保吗?”
群臣低下头。
小五又道:“兵部尚书何在?”
兵部尚书手持玉笏,上前一步,道:“臣在。”
“以朕手谕,号令天下勤王。”
“是。”
“在勤王之师抵达之前,务必要守住临安城。”
这时,外头内侍通传:翁主到——
白若梨身穿战袍,手握长枪,徐徐走入殿内。
她没有要人搀。
她走得很慢,但很稳。
纵使眼盲,但戎装的白若梨仍让殿上的大臣们感受到了浓浓的英武之气。那种从尸骨如山的战场上沐血而来的壮烈,比男子尤甚。
白若梨跪下,道:“请官家放心,臣妇必死守临安,绝不后退。”
白若梨的坚定,让群臣之心稍安。
阿九在生命的末尾,常常听见丧音,他将最后一道防线的兵符,交予白若梨。
九月的临安,满地锦绣,菊花冷香。
白若梨似回到了在黑水镇南渡前的那一夜。
她忽然想,幸而他走了。他一辈子活得小心翼翼,唯恐失了社稷,对不起列祖列宗。他惧怕做亡国之君。他是那样自负的一个人,若看到今时今日的局面,该有多痛苦。
乌兰戴着斗笠,在夜色中,离开了临安。
她要去往江淮。
原本是跟姐姐一道去的。
然,情势突变,姐姐要留下镇守临安,她便一人前去。
说来,那个孩子还是她亲手接生的。
方贵妃那夜难产,胎位不正,她拽了孩子一把。她记得,那孩子的哭声嘹亮极了。可谁知她喝下穆雪松端来的羹汤,睡了一觉,醒来,孩子就不是那个孩子了。
当初的一个不留神,才有了这十多年的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