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在孩提时代,就已如此凶险坎坷。我唏嘘道。
方砚山皱眉沉吟道:“若梨,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拓跋金为什么要杀你爹?”
“我娘说,鞑子掳掠商队,滥杀无辜。”
方砚山道:“抢钱、杀人、放火的鞑子,不计其数。可拓跋金是谁?北凉一品武将。他会亲自出马,掳掠一个寻常的商队?”
他用手指着那行字:昌启十四年,方得返京。
“为什么朝廷几经交涉,鞑子都不愿意放回周九,隔了一年,周九便归京了?时年三岁的他,是如何归的京?你不觉得蹊跷吗?”
虽然知道了周九是端王,但我们仍然习惯地称呼他为周九。
我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我爹的死……与周九有关?”
“是。”
我摇摇头:“可若真的是那样,我娘为何连一丁点儿影子都不知?十六年了,从来没有人到过白家、给过半句交待。”
这个问题,方砚山亦没有想通。
现在的周九,能记住多少三岁那年发生的事?
不远处,街口有卖唱的小大姐,弹着琵琶唱着曲儿:“渔阳女儿美如花,春风楼上学琵琶。如今便死知无恨,不属番家属汉家……”
灵山往白锦园跑得越发勤了。
有时看我绣花,有时看看店里新到的丝绸。但她不管看什么,眼神都似乎在周九的身上。
不擅女红的她,给周九做了一个湖蓝色的香囊,嘱我转交。
我将那香囊递给周九的时候,正在写字的周九,手中的笔失了轻重,一撇划到了纸张的尽头。
他放下笔,接过。
我道:“这是灵山送给你的。”
他看了看香囊,又交还于我:“替我谢谢方小姐。原是不该推却她的好意。然,湖蓝却不是我欢喜的颜色。还是另赠有缘之人吧。”我不肯接。
“我既替她送出,便不会再收回。你若觉得不喜,自己退还给她,说清楚便好。”
方砚山近来忙碌得很。
他将素日与他一起赛马、比武的朋友们组成一个队伍,每日暗中练刀练棍。方砚山人缘极佳,队伍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壮大。这支无编无制的队伍,热血而英勇。方砚山将其命名为“护国军”。
护国军专擅偷袭之事。来无影,去无踪。
有一回,一队鞑子在茶马互市强抢民女,被护国军齐刷刷割掉了双耳。七八双耳朵扔在地上,血淋淋的。边民观之,皆感叹不已。受辱多年,终有出气的时候。
护国军在边陲名声大振。
周九并没有将那香囊还给灵山。
而是醒目地挂在了腰间。
灵山看到了,娇羞而兴奋地跟我说:“若梨,你看到了吗?他将我送给他的香囊挂起来了。他心里是有我的。”
我缄口不语。
渐渐地,新帝的荒唐事像风一样刮得天下皆知。
坊间传言,他十分宠幸一个官妓。
那官妓姓吴,端的是国色天香,柳娇花媚,且极擅房中术。新帝乍一得趣,便再不肯丢。接连宠幸一月有余。六宫粉黛失色。
四月末,洛阳传来消息,新帝忽然病重。
据说,他在吴氏的房中昏厥过去,口吐白沫,太医连行七针而未醒。
他还年轻。不到三十。却虚亏至此。
天下人心惶惶。
五月,黑水镇迟缓地入了夏。
日头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洒下,印下铜钱般大小的粼粼光斑。
一个傍晚,我刚关了店门,便听得脚步声如纷乱的雨点落了下来。
一群武功高强的锦衣男子从屋顶纵身跃下,个个手中持剑,寒气逼人。
此时,周九刚合上账本。
那为首的男子见了他,阴森森地笑道:“九殿下,别来无恙。”
周九淡淡道:“怎么,是皇兄想我了,派你来传旨么?”
那男子手中的剑迅疾地朝周九刺了过去!
“圣上有旨,如见端王,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