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的姑娘换了一批又一批,惟有园子里的山茶长开不谢。今日,教习嬷嬷们分明觉得姑娘练习得比平日要认真得多,再仔细看看,她们的衣饰无一不是精心准备,别有巧思。
只因为,今天园子里有贵客要来。
明家的七少爷生辰,损友杨大人家的公子杨君安要送他个侍妾,跟楚正义打了声招呼,就到园子里挑人来了。那明七少爷明律也是个混账的主,竟然说:“既是为我挑的,自然得我瞧着顺眼。”便巴巴地一起过来了,挑人是假,满足好奇心顺便看看这传说中的第一青楼未来的花魁倒是真的。
这也难怪姑娘们如此用心了,成为写意楼的花魁,其最后的目的不就是成为达官贵人的宠妾么?明家富甲天下,成为七少爷的新宠,就是一步登天了,谁还想在这里斗个你死我活?
楚兰若懒洋洋地招呼了人带他们四处转转就不见了人影。
明律摇头笑道:“听闻这楚三公子最是怜香惜玉,对的姑娘们更是爱若掌珠,就这样丢我们两个人乱转,也不怕我们要走了他的宝贝。”
杨君安亦笑:“再怎么宝贝不外是生财工具罢了,我们要,他还能不给么?”他是一州之牧的嫡子,而楚兰若不过是楚正义最不器重的庶子,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明律失笑:“夺人所爱终究不是君子所为。”
一个温婉的声音插了进来,半是玩笑半是调侃:“那我劝两位公子趁早打道回府吧,这园子里的姑娘,每个都是我们爷的最爱。”
花丛间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含笑而立,浅色衣裳,碧玉花簪,举止之间自有一种闺阁女子的婉约大方:“妾身蕊娘,见过两位公子。”
带路的小厮十分伶俐地道:“蕊夫人是我们爷的侍妾,平日里园子里的事情都是她打理的。”
“那就有劳蕊夫人了。”明律看着她,饶有兴致地道,楚三公子风流的声名在外,不料他的侍妾竟是这么个端庄大方的人儿。
“叫姑娘们出来一一过目未免无趣,也唐突了佳人,不若两位公子随我在回廊上瞧一瞧可好?”
杨君安抚掌道:“妙极,雾里看花,更显情趣。”
明律本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来,自是无可无不可。
正是暮春,许是蕊娘有意安排,姑娘们都聚到了后花园。花园中间以一座巨大的假山相隔,假山之上回廊九曲,被森森花树掩着,回廊上的人能清楚地看到下面,而花园里的人却不会轻易发觉。
此时花园里乐声融融,不必细听,便知道是那首《春颂》。年轻貌美的女子们三三两两地聚着,有人拿着小鼓打着节拍,或是琵琶,或是吹箫,或是弹琴,更有人和着乐声轻唱,有人应歌而舞,有人偷得浮生半日闲倚着花树捧卷而读。亦或是捧着茶盏对着棋盘打棋谱,更有活泼俏皮的拿了团扇扑蝶。
面对这幅游春图,杨君安这个见惯了世面的世家子弟也不由得赞了句:“此景只应天上有。”如此春日,如此情景,直叫人熏然欲醉。
明律抚掌而叹:“这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就是楚三公子了,换做是我,也情愿管着那专司风月的天下第一楼,终日有这些美人儿相伴,懒得管那生意场上的俗事了。”
蕊娘抿唇笑道:“专司风月的天下第一楼?写意楼能得明律如此夸赞,荣幸之至。”她一面把人引到了早已备下了茶点的一处亭子中,亭子正在最高处,亭下的情景尽收眼底。下面的那些女子虽不能算倾国倾城,随便一人亦都是花容月貌,才色兼备,他们会挑花眼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有的。
凉亭边上置了一架水车,引了活水在侧,水声潺潺,花木森森,让人见之忘俗,两人也不由得暗暗点头。明律不经意间打量,突见那浓翠掩映的山石之间藏着一抹鹅黄。
杨君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大笑:“原来蕊夫人还藏了一个宝贝。”
躲在山石之间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纤细的身形已经现出稚嫩的曲线,精致无暇的小脸只有巴掌大,红艳艳的唇微微嘟着,长长的睫毛爱困地一顿一顿,飘落的山茶花瓣落了一身。
花园里的精心安排的春游图固然赏心悦目,细细品味却有故作姿态之嫌,乍然见到这个躲在假山后面打瞌睡的小女孩却是让人觉得新奇有趣,她那毫无作伪的姿态更是浑然天成,娇憨得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