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亲事。乃是由两家长辈定下。莫非。你对他们有意见。”狄妃沉下了脸。似是觉得话说得重了。神色又缓了缓。“何况你不曾听过晨儿授课。他也算不得是你的夫子。”
沒想到这样娇娇弱弱的美人儿。板起脸來倒也有几分皇家威严。一番恩威并施下來。沐归晚也敛了那吊儿郎当的笑容。一本正经地道:“狄妃娘娘。尊师重道。乃是清远书院的院训。微臣不才。不敢稍忘。”
狄妃立马拉下了脸。斥道:“就是说你要忤逆沐家老爷子。悔了这么亲事了。”
这深宫女子。哪一个是这般喜形于色的。虽不知这狄妃为何翻脸翻得这般快。然归晚扮纨绔久了。养成了习性。就常常忘了要委曲求全:
“微臣自幼身子强健。连个风寒都不曾有过。祖父自幼将我当男儿教养。及到十六岁。因性子太过跳脱。祖父觉得狄家的家风平和严谨。且两家门第相当。能拘一拘我这性子。便定下了这门亲事。万万料不到。这门亲事刚刚定下。我便大病了一场。幸得净明法师妙手。好歹捡回了一条性命。而今。也是药罐子一个。”
在场的人个个目瞪口呆。狄妃那双美目直喷火。却不好叫她住口。旁人只道南止期是个愣头青。却忘记了。这个沐归晚。她可是敢当着陆太傅的面做艳情诗。在殿试之上弹奏《落红尘》这样的靡靡之音的。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归晚叹息了一声:“家祖父深自后悔。然他是重诺之人。不好毁诺。”
这沐归晚简直就是个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小祖宗。狄妃娘娘不过斥了她一句。她就差沒亲口说出狄希晨克妻了。再叫她说下去。这就不是亲事结不结得成。而是以后狄希晨讨不讨得到老婆的问題了。哪家愿意把女儿嫁给克妻之人啊。
狄妃皱着眉头:“沐大人。你是读圣贤书之人。这种沒來由的事情。怎可随便分说。”
归晚无意真把狄希晨说成克妻的倒霉蛋。狄妃这么一说。她就给了个台阶:“自然。这事可能只是赶巧了。只是狄妃娘娘先前。定是沒问过您家侄子对这门婚事的意见吧。”
狄妃却是不肯领情:“狄家家风严谨。岂容得他胡闹。”
“微臣虽不曾有幸听狄夫子授课。却拐弯抹角地听得了对微臣的一句教导。想來我沐归晚这等‘不学无术。沉溺九流。不识礼义之人’也配不上狄家的门楣。”但凡退亲之时。总要自谦一句自己配不上对方。这点礼数。归晚还是明白的。
众人恍然大悟。怪道沐归晚说出这样的狠话。原來两人积怨已久。想來是一个不愿娶。另一个也不屑嫁。也是。斫琴世家的公子虽好。又哪比得上林右相呢。
传闻狄妃娘娘冰雪聪明。为何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势压人。不顾归晚有了心悦之人。要她践诺。做出这幅无理取闹的举动。还频频失态呢。
更奇怪的是。向來护短的陛下。竟眼瞅着狄妃娘娘被归晚抢白。一直不发一言。倒是一位公主先沉不住气了:“沐人大既自认配不上狄家公子。难道就配得上右相大人了吗。”
这位公主的气势。一看就知道不是知悦公主之流能比的。对于她。归晚倒是知道的。她是知乐公主。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
归晚总算茅塞顿开。原來。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狄妃的那番话。只不过是抛砖引玉的砖头。为了引出公主这句话罢了。拿了这么一位宠妃的面子当砖头。庆昭帝倒是舍得下血本。
众人猜测归晚会奋起反击。沒想到她竟是连连点头。大有把知乐公主当做知音人的架势:“公主说的极是。微臣也常自觉得配不上右相大人。”
归晚说这句话乃是诚心诚意。谁乐意跟林千夜那厮般配啊。落到了旁人耳朵里。就成了炫耀。我是觉得我配不上他。你们倒是配得上。可惜。他就是沒瞧上你们。
知乐公主倒是听不出旁人以为的言外之意。高傲地哼了一声:“既然知道配不上。为何还要缠着右相大人不放。”
知乐公主演技不佳。不懂得掩饰情绪。看这情态。她是瞧上林千夜了。归晚虽则时时都提醒自个是挡箭牌。但却不愿真个挡了他的桃花。徒惹人嫌。更何况。这本是林千夜的事。旁人不知。砖也好。玉也罢。砸的却都是她。需知再好的挡箭牌。也有被砸坏的时候的。
她展了展手中的扇子。微微笑道:“公主殿下。说出我是他认定的妻子这等话的人是右相大人。我可曾说过什么。”
庆昭帝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想把归晚变成林千夜的弱点。但若归晚真的嫁给林千夜。他也是不乐见的。林千夜目前是孤家寡人。一旦做了沐家的女婿。沐家自然就要站在他这边。那他手中的权柄就太大了。所以才叫狄妃和知乐做出这一番试探。她若想跟狄家断个干净。就别妄想嫁给林千夜。
林千夜在意沐归晚。然沐归晚对他无心。那倒是最理想的。既能通过沐归晚把林千夜拿捏在手里。也不用担心两人真的结了亲。
知乐公主虽然跋扈。性子倒是单纯。只是小脸气得通红:“别跟本公主打哈哈。你若不想纠缠右相大人。住到他家里做什么。”
“知乐。不许胡闹。”庆昭帝轻斥了句。反倒是对归晚十分和悦。“沐翰林。朕想把你正式调到尚书台。你意下如何。”这果真是个商量的语气。然熟悉庆昭帝的人都知道。他从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问臣子的意愿。那么。就只有可能是试探了。
归晚把庆昭帝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配合地做出一张苦脸:“陛下。您还是早日调我回翰林院吧。”
庆昭帝的脸色果然更见和缓:“朕听闻你在尚书台做得得心应手。怎么就想回翰林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