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们都别动。不然。等我们一靠岸。沐大人就拿下我们怎么办。”春桃垫着脚尖。得意洋洋。在两年前。她过的都是人下人的日子。今日。是她最扬眉吐气的一天。她怎能不多现一回。
“不准他们动。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些年來归晚见多了外强中干。只会欺负平头百姓的军人。当下腾地怒了。冷冷地扫视着那十几个手持弓箭的赤麟军。厉声喝问。“你们的军饷从哪來。你们每日所用的一粥一饭。军衣盔甲。花的又是谁的血汗钱。他们花钱养了你们。就是让你们这般拿了弓箭指着他们的吗。”
不独是画舫上手持弓箭的赤麟军。就是牧清手下的二十來名军士。对归晚的呵斥也是颇不以为然。他们当兵的领军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这些百姓。养他们。不是应该的吗。
画舫上一个年纪稍长的军士更是骂骂咧咧:“格老子的。别跟老子來这套。老子为国家出生入死。发几个军饷怎么了。老子每天累死累活的。不穿军衣。还想叫老子穿开裆裤不成。要沒有我们。你们这些商人老爷哪來的安稳日子可过。他们花钱养我们本就是应当应分的。”
归晚冷笑:“那么请问。你杀过多少敌人。又立下了什么汗马功劳。有本事。你叫我出云停了每年送给南楚的国礼。有本事。你叫冀门关的三十里内再无南楚骑兵。有本事。你叫我们出云国每个在外邦游历的百姓能挺直了腰杆子说话。到时。别说是一个小小的货运码头。就是整个荀阳。你要横着走。都沒人拦你。”
偌大的码头上。鸦雀无声。这句话。骂的。不仅是这几个赤麟军。更是连着至高的上位者都骂上了。为了与南楚不动兵戈。出云每年都要给南楚国送上价值数百万两的所谓“国礼”。冀门关三十里外。仍是出云国土。南楚的骑兵却每每在那游荡。怕挑起争端。出云将士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有将领带兵驱逐。反倒会受到军令处罚。出云乃是诗礼之国。却要受如此耻辱。叫百姓情何以堪。
如此酣畅淋漓地对着边境的守军骂出來。归晚是第一个。
“连自家的门面都无法维护。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是应当应分。”归晚字字尖锐。“你以为他们赚钱容易。哪一个不是起早贪黑。哪一个不是风里來。雪里去。他们为了养家糊口。哪一个不是四处漂泊。中间有多少辛劳。长途路远。遇到灾害或山贼。还可能客死异乡。每一钱银子。都是他们拿自己的血汗。甚至是性命换來的。我倒要问问。他们凭什么要花钱养你们这群只会欺负自家人的蠹虫。”
在场的商人的眼睛湿润了。在旁人眼中。商人总是钻营市侩。巧取豪夺的。读书人看不起他们。官员老爷盘剥他们。他们苦心经营。花了大把的银子修路搭桥。也沒人会念他们一句好。仿佛那是应当应分的。人们还是骂他们奸商。戳着他们的脊梁骨骂为富不仁。他们委屈呀。可是。沐大人。出身高贵的官员。出云的第一才女。却在这么多人面前维护了他们。她知道他们的辛苦。也体谅他们的不易。有上位者如此。他们应该知足了。
“沐大人……”一位头发花白的商人的唇抖动着。眼里含着泪花。“有大人这几句话。我等就很知足了。请大人不要因为我们。跟诚王府结下了仇怨。”沐大人站在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他们不受这些达官贵人欺负吗。
茜袖觉出不对了。方才她一则爱子心切。二來又讨厌归晚。不自觉地想要跟她作对。加之又受到了姐姐春桃的挑唆。只觉得在归晚面前稳占上风十分痛快。一时沒考虑到。此举不自觉地将诚王府推到了百姓的对立面。不行。王爷素來宽厚温和的形象万万不能毁在她手上。
可是。她现在有些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道歉:“妾身方才也是一时情急。冲撞了各位。还请大家见谅。爱子确实生病了。耽误不得。就想抄一抄近路。若有失礼。还请诸位见谅。”
春桃却是不懂这些的。她只觉得现在形势对自己有利。何苦要跟他们这些贱民道歉。她拉了拉茜袖:“妹妹。我们直接靠岸就是了。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那个狗屁沐大人。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本來那些商人听到茜袖的话有些心软。被春桃这么一说。火气上來了:“不必了。我们担当不起。哪有人拿箭指着别人道歉的。”
“就是就是。惺惺作态。真当我们是贱民。”
有人说话更是刻毒:“听说她的出身不好。果然是端不上台面。”
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哪一个不是善于审时度势的。茜袖方才既然出言道歉。那就是有所顾忌。不可能真的对他们如何。那么。他们何不出了这口恶气。他们站在那里不动。只动动嘴巴。总行了吧。
茜袖又气又恼。却想不出什么办法。倒是春桃摆出了泼妇骂街的架势。尖声道:“住口。你们这些刁民。胆敢这样诋毁侧妃娘娘。谁要敢多一句话。就杀了谁。”
归晚凉凉接了句:“诚王府果然威风。连一个小小的管家娘子都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打喊杀的。”
茜袖心中一凛。沐归晚这话。简直是不怀好意啊。她这是在做什么。故意诋毁王爷吗。若是王爷的声望给毁了……闹到这般地步。她突然有些后悔。就是到前面的码头停船又怎样。现在耗在这里。坏了王爷的名声不说。还不好收场了。
她暗自掐了掐了把春桃。不准她再说话:“各位。你们误会了。妾身方才不过是一世情急。才会失了理智。你们还不把箭放下。”
“一时情急就想杀人。”
“就是。也太霸道了。”
众人口气虽不好。却也知道见好就收。对方毕竟是诚王府。总不好得罪太过。
画舫上的赤麟军齐齐松了口气。他们手中的弓已经张开这么长时间了。再不放下。就要拉不住了呀。方才顶撞归晚的那个军士正欲松了弓弦。却突然手腕一麻。弓弦再也拉不住了。手一软。那箭就直直地射了出去。正中一个商人的肩膀。血流如注。
“杀人了。诚王府杀人啦。”好不容易冷静下來的商人们又乱成一团。简直是群情激奋。
茜袖吓得脸色惨白:“蠢货。我只叫你吓吓他们。沒叫你真的动手。”
那军士也懵住了。幸好不是他刚刚瞄准的那个准头。否则。那个商人就死了。他平时拉弓练习。拉个半个时辰都沒问題的。方才只是一盏茶功夫。怎么会突然拉不住了呢。他仔细看去。发现手腕上竟然插了一枚细细的银针。
归晚忍不住按眉头。方才。她说那样的话。是为了叫茜袖念在诚王的份上。不要做得太过分。而茜袖刚刚才服了软。那军士的箭就伤了人。看他错愕的表情。果然是有人在搞鬼。
既然已经伤了人。此事。就绝难善了了。若处置不当。就会寒了他们的心。归晚叹了口气。吩咐牧清:“先讲伤者送往医署。另外放个黄色的求援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