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夜幕中,又绵又细的雨,扑面而来,轻薄得像是眸中冰凉的气体,小雨默然落在房檐上,温顺得落成一道雨帘,渐渐就大了起来,雨势汹汹,伴着电闪雷鸣。
浅色的水泥地被染深,黑夜和雨水将寒冷加剧。
在李承泽不顾他人死活的发疯后,侯公公带着丧仪队伍离开了,因为真的害怕殿下发疯起来把他们全都杀了,至于殿下说的那些话,侯公公全当没有听见。
忽然刮起了风,夹杂着豆大地雨粒泼了下来,门窗被吹得啪啪响,房顶的瓦片蠢蠢欲动,就连灵堂的纸钱被吹的到处都是,火盘的火舌就像被人拽住似的,忽明忽灭。
范无救和谢必安急忙把门窗关上,听到外面的数目在寒风中发出凄厉的尖叫,他们不由得抖了抖身体,半夏面无表情的拿出白布擦拭着剑,从腰间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用白布沾着擦到剑身上,甜丝丝的气味在灵堂上弥漫着。
范无救好奇心驱使他走过去,在半夏身边蹲下:“这是什么?”
半夏瞥了一眼范无救,平淡道。“一种追踪的药。”
“这药还能追踪?”范无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我读书多你可不要骗我。”
“呵呵...”半夏从喉咙里溢出轻笑,虽未多言,但眼神却出卖了半夏的鄙视。
而李承泽默默的听完他们的对话,猛的抬起头看向半夏,视线落在半夏手上的盒子,随后想到了什么看向窗外,夜风怒号,涌动着黑暗的潮浪,闪电映着窗外在狂风中摇曳生姿的数目,枝叶狂舞狰狞,好似躲在暗中折磨的猛兽。
李承泽眨了眨眼,羽睫轻颤,孤傲寂寥破碎的让人心疼,双手攥紧握拳,嘴唇微动,望向棺椁,内心挣扎了好久。
手缓缓松开,再次抬眸,漆黑如点墨,仿佛里面氤氲着湿气,翻涌着黑色的旋涡,让人一眼看不到底,泛着血色的那股执物的疯狂。
“三元喜净,别让他们来打搅,留个活口...”
李承泽淡淡的笑意响起,声音清清冷冷,带着浅浅的嘲弄,目光深意将一切尽收眼底。
“其余的都杀了,我和他们,来日方长。”
半夏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于李承泽的改变,半夏替小姐感到欣慰,至少小姐没有白费心思。
半夏起身,提着剑走了几步,看到身后傻不愣登一头雾水的范无救,给了范无救一个眼神。
“我?”范无救脑子还没有转过来,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去?那殿下谁来保护。”安抚着三七和桑葚轻声的哄睡的谢必安,冷冷扫了一眼极其不情愿想要留下的范无救。“殿下这里,我来守护。”
范无救不情不愿的跟着半夏出去了,说实话,现在半夏这个状态,范无救很害怕突然发疯把他捅死,更害怕那些人不够半夏砍,而把剑对准他。
“必安,我想一个人和三元待会儿。”
“殿下...”谢必安对上李承泽哀求的眼神。
“怕是日后我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他的声音带着祈求和无尽的悲哀。
“殿下有事叫我。”谢必安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抱着睡在窝里的桑葚和三七离开。
等谢必安离开后,李承泽手撑着地,冰凉的地板让他一哆嗦,站起身来眼前一黑,连忙抓住一旁的柱子喘息,过了好一会儿恢复了一丝力气,脚步踉跄的朝着棺椁走去,指尖轻柔的抚摸棺盖,并没有封钉,随后用力推开,未进食体虚无力的他,推了半天才推出一个口子,咬着嘴唇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气喘吁吁的拿着凳子踩踏躺进棺木里。
狭小的空间里,本就是专属的如今又躺进来一个,狭小到身子都放不平,李承泽侧身,把冰冷的她搂在怀里,尸体并没有因为高温而散发腐臭味,而是散发着一股异香。
李承泽拿下她脸上的面具,平日里都是不施粉黛的模样,可现如今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更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平日的娇美变成了让人失魂的娇媚,恍若出嫁的闺阁贵女。
九龙九凤冠,鎏金花丝,点翠雕漆,数不完的宝石东珠,镶尽了人间的繁华,流光溢彩,使得整个棺内都亮堂了几分。
红色的嫁衣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腰间的鸳鸯石榴图案,却不见任何的累赘之感,裙摆花团锦簇恍若盛开的牡丹花瓣。
他紧紧抿住嘴唇,眼里闪过惊艳,缱绻痴迷的望着她。“三元,我曾许诺过你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又怕晕染脏了她脸上的妆容,怯怯的缩回,可又忍不住对她的思念,指尖接触到他冰冷的脸颊,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曾幻想过三元穿上嫁衣的画面,你本就倾国倾城,今日的你艳冠群芳,不愧是百花之王的牡丹。”
“本该是鼓乐齐鸣,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万人空巷,座无虚席...”
他嘴角下垂,没有笑意,噙着泪水,视野模糊。
“可你却长眠不醒,地下那么黑,谁来替你掌灯,你冷了谁来替你添衣,会不会有人扰你的轻眠?”“你最讨厌别人梦中扰你。”
他突然觉得委屈万分,眼泪从他狼狈的脸颊淌下来,越淌越不能止,像是被抛弃的孩子,从此这条无可退路的高处的路,身后是无尽的黑暗,眼前是一片未知的迷茫,孤身一人,孤独的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