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昌雨来不及对母亲嘱咐更多,只道:“死活不搬,难道他们还能丢你出去?”
耍无赖确实是个办法,杨母有些迟疑:“你哥哥是读书人,这件事情闹大了,影响了他名声怎么办?”
杨昌雨知道母亲的顾虑是对的,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办法。心中无力之余,生出了一股愤怒:“你就知道哥哥。家里都这样了,你还念着他!”
陈家母子已经离开,杨昌雨不敢多留,跺了跺脚:“反正你别想麻烦我,我帮不上忙。”
说完,飞快跑走了。
杨母虽然知道自家男人找回来也没有用,却还是亲自去寻了,终于在天黑之前将人找着,板着脸才把人请了回来。
他们顾忌着杨昌华的名声,压根不敢多闹,翌日一大早,杨母就出去找院子了。
城里的花销挺大,陈家人压根不敢在城里多留,这到了时辰是要吃饭的,哪怕就是啃馒头呢,也得花银子买。还有,无论什么样的吃食,陈母和自家做的比起来,都觉得价钱特别贵。她一边啃,一边念叨:“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陈世林在城里都习惯了,不愿意住乡下,出声道:“县试考完我还没来得及跟人对答卷,你们先回去,回头我忙完了再说。”
在陈母看来,儿子忙的都是正事,她一点都不敢耽搁。当即就点了点头:“那你忙完就回,银子省着点花。吃饭找那种价钱便宜分量又大的,也别吃得太素,先前你还晕倒了,得好好养着……”
真的是越说越不放心,她特别想给儿子多留一点银子,如果手头再宽裕些,她恨不能留在这里陪着亲自照顾。
可是,她手头没有多的银子。这一次跑城里本以为多少能拿到一点,结果白跑一趟。
杨昌雨不想回村里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再有,这两天肯定会有人上门要债。陈家又拿不出,想想就丢脸。她试探着道:“我在城里长大,城里我熟,要不我留下来照顾夫君?”
“多一个人,多一份花销。”陈母伸手拽她:“跟我回去,家里那么多活呢。”
杨昌雨不想干活,她也不想回去,下意识挣扎道:“我都不会家里那些……”
“不会,趁早学啊!”陈母常年干活,抓着她的手跟铁钳似的,杨昌雨怎么都挣脱不开。
陈母猜得到儿媳的想法,加上没能从娘家拿到好处,回家的路上,她面对儿媳妇时,脸色特别难看。
杨昌雨也懒得讨好她,一路上婆媳俩跟陌生人似的。回到村里,天色已晚,两人都饥肠辘辘。之前没带干粮,这一路上偶尔也有人卖吃的,但陈母都没有买。
到家时,陈家人都吃过了晚饭,陈母使唤儿媳烧火,自己抓了一把粗粮熬了一碗糊糊。
哪怕是粗粮糊糊也没多的,拢共就得一碗,杨昌雨看在眼中,闻着那碗就觉得嗓子疼,她心里特别难受。
真的,哪怕多年来寄人篱下,她也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玩意儿。甚至这玩意儿还没有多的,压根就吃不饱。
她眼睛一眨,落下了泪来。
陈母多年来为了供儿子读书省吃俭用,大半的时候喝的都是这个,不觉得这东西不好。看到儿媳这样,她斜了一眼,冷笑着道:“要是吃不下,那就别吃。反正一顿也饿不死,还给我省了粮食呢。”
杨昌雨张了张口,她哪里是一顿没吃?
今早上刚进门不久就出了那样的事儿,在娘家饭都没吃上,出来后就只啃了一个馒头,这都一天没吃了!
“我饿了……有菜吗?”
有点咸菜混着,好歹带点味,没那么难咽。
陈母又看了她一眼,漠然道:“那边的何家之前过的比我们家还不如,熬这样的糊糊还要加许多菜叶子,反正把肚皮哄饱就完事,但现在不同了,人家早已不吃这种东西,每顿都有肉有菜。我们家和他们家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娶的媳妇不同。话说,同样是城里的姑娘,柳飞瑶带着那么多的东西嫁进门来,你呢?还好意思在这挑三拣四,我没把你撵出去就是好的。”
杨昌雨:“……”
她不敢再多言,昨天才折腾着回城,今天就回了村,在马车上颠簸了两天,她浑身酸痛,只觉骨头都要散架了,恨不能立刻趴到床上睡觉。她端着自己的那半碗一饮而尽,转身就走。
刚走一步,就被身后的人喊住:“你要去哪?”
杨昌雨头也不回:“天都黑了,我回去睡觉,明天早上还要干活呢。”
陈母呵斥:“碗都没洗,慌什么?”
杨昌雨瞪大了眼,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都这么累了,还要我来洗碗?”“你不干,难道让我洗?”陈母叉着腰,察觉到肚子上的疼痛,振振有词道:“我一把年纪,今天还受了伤,你懂不懂尊老?赶紧洗了,不要逼我骂人。”
村里的妇人嗓门都很大,杨昌雨心里猜测,这半个村子的人大概都听到了婆婆在骂她。
人活一张脸,她在娘家的时候不怎么干活,但却从来没有人说她懒。可到了这里,再让婆婆骂下去,她好吃懒做的名声一定会很快传开。
“我洗还不行吗?您老人家去歇着,千万别累着了。”
杨昌雨夜里躺在床上,真的有点后悔。她就不该跟母亲置气特意选了个村里的人。
关键是陈世林压根就没想照顾她,也没想维护她。如果今日他开口非要把她留在城里,她哪会受这些罪?
她真的很累,躺上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只觉得刚一闭眼,就听见外头婆婆在喊:“赶紧起来干活了?”
村里的活计特别多,天气好的时候要去地里。天气不好还要在家里缝缝补补,杨昌雨一来是不会,二来也吃不了这样的苦。可陈母一点都没有因为她是城里的姑娘而客气。无论什么样的脏活累活都使唤她。
甚至还让她背粪!
杨昌雨险些吐了出来,她不愿意干,可陈母说了:不干就滚。
杨昌雨在村里受苦,楚云梨很快就听说了,对此,她是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柳飞瑶嫁进门之后,哪怕柳家人都在城里,她同样没能跟到城里来,天天都陈家忙活。
那些活又脏又苦又重又累,柳飞瑶干了一段日子,没有习惯不说,反而还瘦了。
随着放榜临近,城里又变得热闹起来。
放榜那一日,柳家祖孙一大早就坐了马车过去,他们还带上了何怀安。
楚云梨没去,她不想早起。
柳母虽然留在了家里,但一颗心早已飞了,眼睛时不时看向门外,心里盘算着放榜的时辰和消息传回来需要的时间。
时间再难捱,也终于有消息传了回来。何怀安和柳飞俊都榜上有名,同样成了秀才。除此之外,学堂中还中了一人。
哪怕只有三人,在这城里所有的学堂之中,已经算是最好的了。柳家算是双喜临门,上门道喜的人络绎不绝,柳祖父也挺大方,特意让酒楼送来了席面,算是答谢众人。
何怀安榜上有名,得回村里去一趟。
楚云梨自然要陪着他一起,现如今,两人不缺银子,早已置办了自己的马车,因此回家时不用跟别人挤。又是自己驾着马车,也不用管时辰,那是想走就走。
于是,二人并没有赶早,睡饱了才出的门。
到了城门口时,已经是中午了。他们马车上带了不少东西,除此外,和车夫坐在一起的是一个住在郊外的弟子。
到了城门口,郊外的那个弟子下了马车,冲着二人道谢。
只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问马车去哪儿。那弟子随口就说了:“大阳寺。”
来人很是欢喜,回头就喊:“陈兄,你快来,这有马车顺路。”
楚云梨二人顺着他视线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路旁的陈世林。
陈世林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城里,也是他知道家里最近正在忙着秋收,回去了得干活……他没什么力气,干活那就是受罪,关键是辛苦了,还做不了多少。可要是不干吧,又会被村里人说眼高手低,于是,他干脆留在了城里,手头的银子不太够,他还跑去找卢三丫借了一点。
他是读书人认识不少同窗,如果朝他们开口,多少都能借到一些,但他不愿意丢这个脸,反正卢三丫那里有银子,借了也没人知道。
放榜之后,好多弟子都回了家,再想得等三年,家境不好的便想回家自学一段,等到明年或是后年了再到城里来找夫子解惑。陈世林也住不下去了,本来想明天回的,可跟他同住一屋的人非要今天就走,还拉着他一起。并保证说在城门口一定能帮他找到马车。
两人到城门口时已经有点晚了,没能找到马车,和他同住的人便有些歉疚,忙着到处询问。陈世林听到有马车顺路,心中一喜,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马车中的二人。他往前跨的脚一下子就顿住了。
“不方便呢。”
何怀安颔首:“确实不太方便。”他眼神一转,又有了主意:“咱们是同乡,本该互相照顾。可内子在马车中……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和车夫坐在一起。”
“那也行。”陈世林还没接话,帮他找马车的人已经答应下来:“是熟人就更好了,一路上还能互相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