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在靖江的小院,是买的二手房,原来是位秀才的。
读书人讲究雅致,院内遍植淡竹。
堂屋两边一副对联,“门对千棵竹,家藏万卷书。”
风雅之气扑面而来。
院子到了邵树才手里,老爷子对小院的前任主人非常不理解。
这么大块的好地,居然种不能吃不能喝的竹子。老爷子把院里竹子都给砍了,准备种菜。
砍完的竹子还垛在院子里,那是不能浪费的。
老爷子手艺巧,准备劈成竹篾编筐用——忠字营攻打七圩子的时候用的竹麻盾也是这玩意编的。
尤知县稳住心神,迈着方步进了邵家小院,一抬头,就看到了院子里摞的竹子。
盯着粗大的竹杠良久,邵全忠已经迎了出来。尤老爷叹了口气,咬咬牙,朝邵全忠一躬身,“卑职参见邵大人。”
邵树才两口子见县大老爷进自己这个小院,茫然失措,第一个冲动就是赶紧上前磕头。
忽见平时自己觉得宛如是天上神仙的县大老爷居然给儿子鞠躬行礼,二老顿时腰杆就直了。
咱家老大当官了,我是官员他爹我怕谁?不行,这架子得端起来。
邵树才不知道儿子是多大的官,邵全忠自己可知道。
紧走几步,扶起县令,“大老爷折煞卑职了。卑职一介武夫,混了个不值钱的军功顶戴,怎么敢受大老爷的礼?
东华门唱名真英雄,尤大人十年寒窗,铁砚磨穿,哪里是卑职这个粗人这点军功能比?卑职应该给尤大人行礼问安的。”
左右拂了拂袖子,一副要打千行大礼的样子。
尤大人赶紧又去扶邵全忠,“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卑职这个七品芝麻官,当然要给六品上官行礼。”邵树才两口子看得糊涂。他俩听明白了,儿子是六品官,那比县大老爷肯定大啊,这腰杆挺得更直了。
尤大人就是在信口瞎掰。武将的军功顶戴泛滥,现在市场上十两银子就能买到,当然真假不一定,反正也没人追查。
一品二品军功顶戴的军将给县官磕头的有的是,只不过尤大人现在脑袋里全是县衙门口刺刀的影子,心里正在打鼓而已。
邵全忠在自己境内格杀杨永的经过他知道得可太清楚了。
这家伙是个笑面虎,自己要是信了他的鬼话受了他的礼,这十年寒窗接下来,恐怕就要十年铁窗了。
邵全忠顺坡下驴,并没有真的跪下,顺势拉住尤县令的手,哈哈大笑,“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请!”
尤大人轻轻推开邵全忠的手,又躬身给邵树才公母俩行礼,“学生见过老爷子老太太。”
这是儿子有能耐带来的荣耀,老太太坦然受礼,觉得这辈子都知足了。
邵树才却甚为拘谨,搓了搓手,“那什么,大老爷请入堂屋喝茶。”
邵全忠和尤知县携手入堂屋对坐。儿子现在当官了,肯定跟县大老爷要谈论国家大事,老两口没有跟过来,去了后院的卧房。
新雇的丫鬟仆妇献茶,退了下去,堂屋里除了对坐的两位大清官员,就剩下张斯文立于邵全忠背后。
尤大人抬头看了眼张斯文,知道这个傻大个是邵全忠焦不离孟的心腹,什么事也不用背着他。
朝邵全忠拱拱手,“首先恭喜邵大人。
卑职刚得到消息,乔大人已经给您捐了个‘中书科中书’的官职,邵大人现在也是从七品文官了。
以后咱们同朝为官,一定要互相照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