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后世今生缘
隆冬时节。秦岭山脉北部的一个小山村一一北坡村。
门外,大雪纷飞,朔风怒号,林木呜咽。屋内,一对满脸沧桑和焦急的中年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女儿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绕在土坑前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义儿……小三……三弟……快快醒来……呜呜呜……你倒是快快醒来呀!……求求你了!……呜呜呜……"声音凄厉,有如猿啼。
这对夫妇,男的叫项大安,女的叫朱梅枝,他们的两个女儿,大的叫项秀秀,小的叫项英英。他们是这个仅有十四户人家的小山村中最深入大山的一家,一家五口全靠开荒种田度日。义儿名叫项义,是他们家中唯一的儿子,家中的老三。
就在昨天,腊月初八。年仅十五岁的项义听村里唯一识文断字且走出过大山的落第秀才王敏说起,将野参掺入腊八粥中煮烂,吃了可以治咳嗽。想到父亲常年咳嗽得喘不过气来的惨状,他便决定独自进山去挖野参。
不料,就在他用尽力气将一棵好不容易才寻得的长在山崖上的野参拔出之时,脚下的石头突然松动,他便仰面跌下了十余丈高的山崖之下……
当项大安和村里的几个青壮找到他时,项义头破血流,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此时,项义似乎己醒又似乎未醒。他仿佛觉得自己正行走在一条漆黑死寂、无边无际的通道之中。
通道若有若无,没有墙壁,没有门窗,没有灯光,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行走着,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意识,没有感觉,没有思想。
渐渐地,他听见了自己孤独、单调、疲惫的脚步声。这是他所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但这声音并不能让他想起一切,明白一切。
忽然,前方居然就有了一点亮光。那亮光,仿佛一点萤火虫的光芒,遥远、缥缈、幽暗、忽闪、不可捉摸。他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的全部心神试图追逐和捕捉起那点亮光来。
终于,那亮光大了,亮了,近了,在一股莫名力量地推动下,项义用尽力气扑向了那点亮光,旋即和亮光融为一体。
项义终于醒了过来,四周却没有半点声息。
我这是在哪里?难道我竟然还没有死?但那是不可能的呀!那可是满满一车烈性炸药,足以炸平一座大山,何况一个小小的法院院子。开着装满炸药的卡车,去炸那个毁了自己的家庭、前程、幸福的法院,是自己一生最疯狂也是最后的一次抗争。必然的结局,就是同归于尽,我怎么可能还活着?对了,这是?一定是所谓的地狱!既然人间如此丑恶和黑暗,天堂也好,地狱也罢,都该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上天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去天堂的。似乎有某位并不受当局待见的作家说过:正直的灵魂到哪里都不会受到善待!
项义缓缓睁开眼睛,立即感到一阵刺痛,原来是窗外积雪的反光。雪,这里有雪,自己不是在很难一见下雪的江南么?转目四顾,四周俱是裸露着的黄色土墙,墙面高低不平,蛛网丛生。自己却横卧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土炕之上,坑上一床黑乎乎的棉絮被几块同样颜色的破布勉强包裹着,但那些破布显然力不从心。枕头则是一段颜色斑驳的木头。
炕前有形状古朴的一桌两椅,桌上伏着两个状似年轻一些的女人,两椅上分别靠着一个中年男人和女人。四人身着补丁连着补丁,显是手工织就的粗布长衫。满脸黄色中写满了焦虑、担忧、紧张和不安,但现下俱已熟睡……
"梅枝,快点起来!我们还是去弄点吃的东西吧!秀儿和英儿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义儿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够醒来,我怕连她们也倒下不起啊!"说罢,那中年男人一声长叹。
"嗯!"那女人口中应着,立起身来却将一只树皮般粗糙的手掌抚向项义脸庞,"义儿,快点醒来吧!不然妈也不想活了!"眼中泪滴悄然滑落到项义脸上。房门一开,一股冷嗖嗖的寒风扑进门来。桌上伏着的两个年轻女人一声"好冷!"惊醒过来。见父母正欲出门,知道他们出去干啥,连忙说道:"爸、妈,还是我和妹妹去吧!您二老就在这里守着弟弟,他说不定很快就会醒来!"说着转身去看一眼依旧未醒的项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中年男女依旧坐在椅上,目注着项义,口中只是叹气却并不出声。项义装作依然未醒,脸上表情一动不动,内心却如波涛般翻滚激荡:这是我的爸爸、妈妈和两个姐姐,怎么可能?自己都四十多岁了,爸爸妈妈早已去世,而且也并没有姐姐。这却是怎么回事?为何自己仍叫项义,而且他们都认得自己,并没有丝毫怀疑?
项义正在百思不解之时,房门再次被打开。那两个年轻女人手端一盆热气腾腾的窝头走入房来:"爸、妈,吃点吧!你们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会撑不住的!不然小三醒了却是要责怪我们两个姐姐的!"说着,将窝头递到了两人面前。两人各伸手抓过一个窝头,却并不放入口中,一起说道:"你们也快吃一点吧!我们老了,比你们经饿经熬!"说着又是两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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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默默无声,慢慢咀嚼着口中的窝头,眼睛却是都盯着项义一瞬不瞬,仿佛只要他们一眨眼,项义就会凭空飞走了一般。
忽然,远远有一个声音传来:“安叔,项义醒过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