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安全也只是暂时的。
这是几人自扬兰国之后,第二次亲眼见到伪神诞生的经过。
也因为境界的原因看得更加清晰。
无数百姓跪坐在光芒之中,脸上表情虔诚而痛苦,灰白色的魂魄被驱赶着脱离身躯,速度极慢的燃烧。
燃烧出来的灰烬又被力量牵引着,飞入上空旋转的法阵。
雕刻着与云辞相似眉眼的晶石半阖着眼伫立在其中,随着时间气势一点点增长。
三宗宗主则挡在两者之间,试图用自己的灵力减缓献祭的速度。
然,一切只是徒劳。
用灵力阻挡,大抵是他们尝试后最管用的一个方法。
阵外的飓风在阻止几人靠近。
习星渊以扇遮面:“得斩断晶石汲取力量的渠道!”风刃在护体罡气上擦出点点火星,他透过扇骨打量着晶石,“云辞,如果让它长成,你也会死。”
“为什么是她?”旁边仲长煦连忙问道。
“因为它是借助云辞的名义骗来的信仰。”
通过云辞外貌骗成的伪神,这股神力也会被一分为二。
为了保持自身力量,长成那一瞬间就会对云辞下手。
其实习星渊也想不明白,寻龙城百姓为什么独独会选中云辞。
或许是被诱导,但能供出一个伪神,说明百姓是真真切切的心生感激。
“要在下四界诞生的神,想来得先获得天道允许?”云辞神色莫名,“难怪要把傀儡心偷走。”想云辞出事陨落的可不止魔族。
她因傀儡心想到了夏轻舟。
盐永城结束后,夏轻舟曾留下枚血红的珠子给她。
珠子从芥子袋飘出,在飓风中悬浮。
里面那条金色竖线此时已经向两边完全张开,紧紧注视着云辞片刻,忽地像人眼似得弯起。
“什么东西!”仲长煦瞥来视线,看清珠子模样后身体下意识抖了抖,“笑得瘆人。”
“寻龙城幕后黑手留给我的。”云辞越过珠子看向远处的晶石,突然冷笑道,“哦,打得是这主意。”
云辞和夏轻舟,是上辈子同归于尽的仇家。
仇家嘛,想要对方再死一次很正常。
夏轻舟曾说到了寻龙城就知道珠子用处,事实也确实如此。
前有画龙点睛奇谈。
这颗珠子的作用便是伪神长成的最重要的一步。
只待云辞点睛,身为凡人的夏轻舟,就能通过伪神的力量重现于世。
所以才会选择借云辞的外貌来蛊惑百姓啊。
“他还是想杀我,不惜用苍生性命逼我成全他。”
以云辞道义,救不救寻龙城百姓并不会产生影响。
可在当时,云辞曾在城中写过祝愿。万事顺意的祝愿。
云辞不得不救。
她执诀,在飓风中亲手将那颗珠子嵌入伪神双瞳。
金光瞬间亮起。
降落的血雨停滞,倏地逆流而上随着头顶法阵崩开化作无数飞雪降落。
兽潮踏过的地方再一次爆发颤动。
所有人抬头,在漫天血色中心生凉意。
目之所及,皆是从兽群体内爆发出的诡异黑雾。
它们在战场中凝聚成形,风雪微弱,使得挡在前线的众人都能看清它们惨白面庞。
是斩尘缘许久未见的父母,是折损在历练中的伙伴,是飞升无路的前辈。
战场后面还有虎视眈眈、准备充足的魔族。
弟子心神松懈那刻,变故突生。
数道剑光亮起,对准弟子们后背猛地刺去。
有反应迅速之人横剑挡住,回身之际惊愕发现,先前还一起打气共同抵御兽潮的同伴,竟在这一刻变成暗剑伤人的敌军。
夺舍!
寻龙城城主提醒的夺舍,果然成为魔族最有利的杀器。
游离在人群中的黑雾找准时机,在受伤弟子咽气那刻钻入他们身体,而那些熟悉的面庞在这场战斗中成为最利的剑。
面对敌人可以无畏无惧,却没法狠下心对着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同伴挥剑。“别让他们白白折损!”有弟子冲在最前,高呼道,“别让自己成为下一个对同门刀剑相向的媒介!”
那弟子身穿亲传法衣,袖间浅蓝色飘带落在长剑上,镀出一道冷光。
正是明溪。
他眉目间沾着血,一招一式,带着决绝。
身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脖颈处那条血痕皮肉外翻,一瘸一拐地走来:“小溪......”
被割破的喉管让这声呼喊变得含糊不清,可明溪还是听清楚了,他的叔父,在说疼。
黑雾就藏在后面等着眼前天骄崩溃。
“叔父,我有句话一直没有机会说。”
金色而璀璨的法光自他剑中飘出,落在叔父身上,使得那残损的身躯被治愈。
连那张邋遢苍老的脸庞也逐渐化作记忆中叔父最好的模样。
明溪勉强笑道,“从前的事对不起。”
公峡道秘境之后,明溪请假回过家乡,为叔父建了个衣冠冢,每月都有去祭拜。
斩尘缘需要先了结凡身养育之恩。
叔父的救命之恩却没办法回报。
百年诵经和修为,足够换取叔父无忧无虑一世。
成仙道他要走,叔父的恩情也要还。“叔父下辈子......可要活的痛快。”
语毕,他颤抖的手终于止住,对着身前的人影挥剑。
连带着那伺机而动的黑气一同诛杀。
所有弟子都在经历同样的考验。
或许会悔恨,或许会踌躇,但想到自己犹豫会给更多同伴带来麻烦,他们皆重振旗鼓,一边红着眼说对不起,一边朝着魔族的阵营前行。
这是真正的斩尘缘。
是他们成仙道最后的阻碍。
曹长老从山下战场收回视线,搓掉手指沾着的黑灰,对着山壁后朗声道:“除魔符都扛不住的魔气,靠着我好友的身体,你还想在玄天宗晃悠多久?”
翠绿的松针盛不住其上堆积的雪,随着声音簌簌落下。
“别藏了,你当束抚为什么敢在这时候受伤被发现?引蛇出洞这个词你不会没听过吧。”
他重新从袖子里掏出画有困阵的符箓,“你们能改两界防御阵,玄天宗就不能了吗,五宗被破的那些阵法都是诱饵。”
一个人影慢悠悠从石壁后走出:“曹仪,怀疑好友也算念旧情?”来人轻抚着袖袍上绣得栩栩如生的松针,轻笑道,“引蛇出洞也得保证自己引出来的是蛇。”
“也是,代价这么大,我也不想引出条蚯蚓。”曹长老掀起眼皮子。
此人是先前特意问过束抚踪迹的松明峰长老。
姓薛,和曹长老是同辈弟子。
揪出宗门被夺舍的人挺麻烦的。
薛长老一直规规矩矩教导弟子,示范时挥出的剑气也足够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