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烟公主的遗物,是魏福忠送来的。
他的排场还是那么大,在东厂的公公中间,仿佛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景大人,又见面了。”魏福忠脸上挂着一抹笑,淡淡的,但他的身上却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挥之不去,想来是刚从东厂大牢过来。
想起他那些折磨人的变态手段,景暄和心中泛起恶心,面上仍施礼道:“见过魏公公。”
“皇上似乎很看重你呢,特意托我将这个盒子送来。”魏福忠说着便举起手中的木盒,那是一个绘着木兰花图样的盒子,做工精美,花纹繁复。
景暄和赶忙道:“怎敢劳烦魏公公亲自送来,真是折煞下官了。”
“倒也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都是为主子万岁爷分忧罢了,”魏福忠摆摆手,却在将盒子递给景暄和的一瞬间,突然收回。
“公公这是什么意思?”景暄和面上仍带着笑意,不解道:“莫非公公还有什么指示?”
“你应该知道这盒子是谁的吧?”魏福忠睇了一眼,缓缓说:“那位公主毕竟曾是皇上的妃子,事关皇家体面,若有人到处乱说,污了皇家颜面,那罪过便大了。”
“微臣惶恐。”景暄和做出惊慌的样子,从善如流道:“谢公公提点,下官虽不才,嘴却是最严的,有些话,下官会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往外面倒。”
高丽国素来是大明的属国,而高丽贡女进献到大明为妃,也不是稀奇。自明太祖时,便有韩妃,硕妃皆为高丽贡女,而明成祖的后宫中,也有高丽女子权氏颇为受宠,为了削弱北元势力,拉近两国关系,联姻无疑是一个好的选择。黛烟公主去世时,朝廷只是对外宣称其病故,可若是高丽知道,黛烟公主之死另有隐情,对两国邦交都会造成打击。
“你省得就好。”魏福忠淡淡道:“那这盒子,咱家便交给你了。”
“公公大可放心,下官一定拼尽全力为陛下分忧。”景暄和接过盒子,定了定心神,说。
“甚好,景大人是明白人,咱家自然放心,只是……”
他的话音陡然拖长,仿佛欲言又止。
“公公还有何赐教?”
“你的周身气度,倒让咱家想起了一个故人。”
“……”莫非他认出自己了?这个想法一出,就让景暄和莫明的心慌,不过片刻便压下了,她在心底默默地安慰自己,魏福忠手下的冤魂那么多,不一定会记得自己。
“哦?是怎样的人呢?”景暄和应和道。
魏福忠微微一笑,说:“那是一个小女娃,生得聪明伶俐,在咱家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可是啊,她的命不好,父亲犯了大罪,被关进诏狱,最后受尽酷刑而死,那小女娃也跟着家人一起,流放了,不知现在过得怎样。”他说话时,一直注视着景暄和的神情,景暄和只是将头埋得极低,末了,魏福忠安慰道:“景大人不必紧张,咱家不过随口这么一说,你就当听个笑话,笑笑便过去了。”
“不过是一个粗鄙可笑的小童罢了,公公大可将她当做一只蚂蚁,她的命运生死,不足挂齿。”景暄和抬头,脸上又戴上了那熟悉的笑容,谁都没有发现,她的手在袖中暗暗地捏成了拳。这人可真是无情,当初于歌笛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而他却恩将仇报,还这么坦然,就不怕晚上被于家的冤魂缠上吗?
虽然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于歌笛,却为于歌笛对此人感到不耻。
魏福忠的表情讳莫如深,仿佛无人能猜中他心中所想。
“时辰也不早了,那咱家就不打扰景大人查案了。”魏福忠轻咳了一声,便和景暄和道了别。
待东厂的人全部离去,阿呆说:“老大,我怎么觉得,魏公公今天那么奇怪,好像故意套你话似的。”
醉酒之事过后,阿呆仿佛完全忘记了那一夜,和景暄和的相处还是和从前一样,景暄和便也收起那别扭的感觉,再不提起。
景暄和没接他的话,只是沉吟了一下,道:“在这世上,总有些人的存在,是在提醒你,永远,永远,也不要为了生存,而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阿呆挠了挠头,他好像听明白了,又像什么都不懂。
***
景暄和缓缓将盒子打开,不出所料,闻到了三奈香的味道,虽然很淡,却那么特别,看来这案子果然与高丽国有关。
黛烟公主的遗物很简单,只有一只玉箫,还有几封信,是用高丽文写的,景暄和不懂,便将这个任务交给阿呆,阿呆倒是不出一天就完成了任务,他回景暄和道:“这是情书。”
“你再说一次?”
“情书。”阿呆十分肯定地说,“在入宫前,黛烟公主肯定已经有喜欢的儿郎了,只是被迫来到大明,成为皇帝的妃子。”
“都说黛烟公主善于吹箫,受皇宠也是因为她的萧声宛转悠扬,可现在看来,也许她吹箫,只是思念故国故土,还有那永远也不能再见面的情郎。”“那黛烟公主也太可怜了吧。”阿呆不禁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产生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