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暄和一身湖绿色袄裙,上身为对襟收袖口的琵琶袖,下裙为马面褶裙,用银簪束发,在月色下,明丽而雅致。
“您是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果真是想怎样就怎样啊,我这高门大院也拦不住您。”
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万灵安道:“今日你用免死金牌给汪常青脱罪,是不是也存了想气我的心思?你想用行动告诉我,看吧,我放弃的人,你偏偏要保住。”
“首辅大人果真是算无遗策。”她似笑非笑,在夜色下如梦似幻,明明是一张出色的美人脸,眼中却透着凉意,“可是,你为什么不等我去找凌瑶雪藏起来的证据呢?如果我找到了,明明不用牺牲汪常青就能搬倒欧阳明允。”
“凌瑶雪腹中已经怀了欧阳明允的孩子,你知道吗?”
景暄和眼眸瞪大,陷入了沉默。
“她之所以不告诉你她怀孕的消息,就是在权衡,是带着孩子去死还是将他生出来,交给他父亲抚养?若孕妇犯了死罪,她的刑罚执行应当等到分娩后一百日才进行,若她选择了第二条路,生下孩子,你觉得,她还会给你真实的证据,置孩子父亲于死地吗?是报答多年前的恩情还是保住自己孩子的父亲,这是凌瑶雪的决定,我不敢赌,正如我不敢去赌人性一般。”
景暄和站起来,冷冷一笑,“所以你就瞒着我,进行自己的计划?那你为何又确信,汪常青会去告发欧阳明允呢?”
“因为我了解他,他一直以于景涟为榜样,除奸正道对他来说,比自己的前途甚至是生命更重要。”万灵安负着手,道:“作出决定前,一定要力求掌握所有的线索,将变量控制在最低,所以要我选,我会选让汪常青去作证。”
“哪怕让他去死?”景暄和逼近他,与万灵安不过一臂的距离。
“我一向爱惜人才,汪常青能够中状元,早已说明了他的才华。不日便是太后寿辰,皇上必将大赦天下,到时候我再将他从死刑的名单上捞出来,汪常青最多受贬谪之罪,去外地做两、三年官,定不会伤他性命。”
“首辅大人果然好谋算,我辈望尘莫及啊。”她顿了顿,又问:“难道于恺之的事,你在朝会之前也知晓了?”
万灵安看着她乌黑的眸子,缓缓地点头,“我昨日得知于恺之被抓走,严刑拷打也不肯承认,便派眼线去狱中要他先画押了认罪书,保住性命,再给他假死药,以他之‘死’拉魏福忠下水。”
“所以今日我拼命从他手中夺来的,不是毒药,而是一颗假死药丸?”景暄和笑中弥漫着苦涩,“在你眼中,会不会觉得我真傻,坏了你的计划。”
“我只是想让你平安,今日你虽躲过一劫,可是却不知,也许说错一句话就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这种事,这些年我实在看的太多了。”
“家?我哪里还有家?在这世间,我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人死了,也没有什么九族可以株连。”她不去看他,“万大人迟早离我远些,免得被我牵连。你喜欢掌控全局,我却是那唯一的变量,也不会听你的摆布。”
“摆布?我何时摆布过你?我想让你安全,难道这有错吗?我想保住你的性命,徐徐图之,难道这不对吗?”他抓住景暄和的手腕,逼迫她去看他,“女子之身,罪臣之女,哪一样都是欺君的大罪,若应对不得当,你哪还有性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我让你走,是因为我见过东厂的那些酷刑,若你因罪被他们抓住,我真的怕自己会疯掉!”
“可是,我的性命是属于我自己的,由我自己来全权掌控!”景暄和眼中升起怒意,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喜欢过我吗?不,你有过真心喜欢任何人吗?不过觉得我是个有些新奇的玩具罢了,现在这玩具不受控制了,你就如临大敌,想要自己占有这个玩具,殊不知我是人,不是玩具,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决断,而不是像玩具一样被人决定能放在哪里。”她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不喜欢万灵安瞒着自己,筹谋一切,她觉得自己不被相信。
本以为是互为知己,没想到连最简单的信任都做不到么?
越想越气,一想到于恺之被折磨得鲜血淋漓的样子,就胸中烦闷,余光突然见到桌上的马吊牌,这是他们几天前还在打的,往日的甜蜜依稀浮现,可是今日,却成了这幅模样。
“我不过是在权衡利弊,就像下棋一样,最好的棋手若不能掌控全局,都会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所以我必须慎之又慎。这些年的权利之路,我孑孓独行,早已经让我清醒理智,不被任何人或者事给左右。”万灵安看着她,试图靠近她,可她却退后了一步。
“权衡利弊?说得好听!你不过是将所有人当棋子罢了!上位者高高在上,玩弄人心,你和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她抓起马吊牌,推到了地上,其中一张不小心飞起来,打到了万灵安的脸上,将他脸上刮了一条血痕。
万灵安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打马吊也是一样的,一切全在你的掌控之中!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想让我赢就让我赢,想让我输就让我输,最后的结果全是你来决定的,以前我是圆滑世故,看破不说破,可是以后,我不会再陪你演戏了!”景暄和背过身去:“滚!拿着你的马吊牌,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