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哥哥,你不愿意答应初初吗?”
骊欢难过地凑近楚慕,声音低柔如二月微风:“叶家被你满门抄斩,我母族大仇已报,眼下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安安心心做个好皇后就足够了。”
楚慕思绪荡漾,抬手撩开骊欢鬓边碎发,沉声笑道:“只想安安心心做个好皇后,初初的意思是愿意和以前一样陪在我身边?”
“是,骊初初永远不会离开楚慕。”
骊欢神情毫无波澜,声音也没有起伏:“慕哥哥,你还是不愿意答应臣妾采选秀女吗?”
“并非不愿,是没必要。我此生只你一位皇后,不会册立其他妃嫔。”
骊欢眼波流转,撅了噘嘴,也执拗道:“先让我见见她们也不行?”
“我自己挑几个好相与的姐姐妹妹,放在宫中给个位份好生养着,你不碰她们不就成了,如此也可堵住朝臣们的嘴。”
楚慕沉吟片刻,忽略骊欢眸中古怪的异色,捧住她的面颊虚虚一吻:“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薄唇擦过面颊,骊欢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眼底的阴翳嫌恶一闪而逝,乖巧地垂下脑袋缩进楚慕的怀抱。
一连十多日过去,骊欢与楚慕的关系渐趋缓和。
楚慕整天除却晚间入眠、晨起上朝,其余时刻几乎形影不离地陪在骊欢身边。
骊欢情绪恹恹的,被楚慕督促着用膳服药,虚弱的身子骨竟慢慢地好转许多。
转眼元宵佳节将至,皇宫内忙碌地大摆筵席,准备循着往年旧例,设宴款待朝堂的臣子与世族勋爵们。
骊欢盼这一天盼了许久,元宵夜到来之时,楚慕却不顾刺眠的阻拦,风轻云淡地推掉了拉拢百官的筵席。
“初初,御街上来了两支西域杂耍团,听说吞剑驯兽的技艺很是稀奇。我吩咐禁军解了今夜的宵禁,外头到处是花灯烟火,我带你出宫散散心怎样?”
骊欢坐在铜镜前梳妆,楚慕走到她身后躬下腰,下颌贴进她柔软的颈窝,声音温和又亲昵:“咱们一起去猜灯谜,再吃一碗热腾腾的元宵。”铜镜映出男子清沉的眉眼,俊挺的鼻梁贴着她的耳垂呼出淡淡的热气。骊欢握着玉梳,脸色一变,不由地愣怔片刻。
她入宫前是顶喜欢凑热闹的人,京城但凡有花灯会、烟火节,她都会扭扭捏捏溜进楚慕的书房,问楚慕能不能抽空陪她出去逛街散心?
楚慕总会淡淡搁笔,敛眉斥责她怎么玩心这样重?没有一点太子妃的端庄。
他训诫她时,语气总是轻飘飘的,俊脸上会挂着疏冷的笑意,好像她失落地去不成,他就会开心似的。
骊欢侧首咳嗽一声,放下碧玉梳子,回身娇笑道:“皇上,您怎么也这么贪玩了?想让臣妾再多担一个妖后的名声吗?”
“臣妾这边也宴请了不少世家贵女,上官将军、林太傅家的女儿都在里头!臣妾今晚可是要挑几位好姐妹入宫作伴的,这时候撇下她们跑了,算怎么回事?”
楚慕眸光轻闪,定定看着她不语。
骊欢忖度片刻,索性扑进楚慕怀抱。正待撒娇再劝两句,楚慕忽地回拥住她,轻吻她的额发道:“好,什么都听你的,你心里高兴就好。”
“左右也不过一场佳节灯会,等你什么时候有兴致,我让大楚再过一次元宵节。”
“……”
骊欢温声哄走楚慕,没一会工夫,女官们安排受邀的世族贵女来凤鸾宫请安。
天上无星无月,皇宫夜光愈发沉郁。
凤鸾宫一侧偏殿内灯火通明,骊欢顺着宫婢们的搀扶踏进偏殿,殿中贵女们或柔软、或清脆的聊笑声蓦地停顿下来。
众人分坐两排,纷纷跪地问安,满身环佩叮铃,锦衣华裙逶迤一地,恍若一捧捧盛绽的富贵花。
“小姐们不必多礼,起来说话罢。”
骊欢徐徐坐到软椅上,一袭绣鸾凤暗纹的雪缎狐裘拖曳在地,朝台阶下的贵女们摆了摆手:“半年多不见,本宫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诸位姐妹在家中可还安好?”
“多谢娘娘挂怀,臣女一切都好!”众小姐齐声应答,隔着台阶穹顶垂下的一道碎玉帘子打量骊欢。见骊欢身形消瘦、面容苍弱,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个眼色。
骊欢神情寡淡,瞥见她们目光间看笑话的轻鄙之色,只漠漠地挪开视线。
一朝天子一朝臣,楚慕登基后血洗朝堂,朝中权贵自然也更换了一大批。
这些贵女背后的父母亲族,便是眼下楚慕提携的新贵之臣,随便挑一个都算得上是楚慕的左膀右臂。
若非因为她这个变故,这些贵女半年前便应当与华苏郡主一同参与采选,成为楚慕后宫的妃嫔。故此她们看不惯她,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骊欢捏紧手中的羊绒暖炉,凝眸扫过众人,忽地对上席末一位容光孤冷的女子视线。
那女子坐姿笔挺,眉宇清冽如雪。不同于众小姐的精心妆饰,她云鬓间仅簪一支素银钗子,身上一领单薄的窄袖交襟白衣,俨如天寒地冻中的一株傲雪白梅般明净出尘。
骊欢睫羽微颤,恍恍惚惚认出这位女子是上官家的嫡长女,自幼剑术卓绝、敢随父上战场杀敌的巾帼将帅——上官瑛。
过往京城雅集小宴上,她还总喜欢亲近上官瑛。
在她眼里,上官瑛这等奇女子才算得上女中豪杰,比只会甩鞭子欺负人的华苏郡主强上千百倍!可惜上官瑛性子冷僻,不喜与金闺女儿家打交道,从不曾搭理过她。
骊欢思绪飘忽,上官瑛倏地拧了拧眉:“你盯着本将做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上官瑛的声线又冷又快,隐隐含着一丝压不住的厌恶情绪。
骊欢心头咯噔一下,被训斥的无措感尚未成型,上官瑛已冷淡地撇开脸:“本将武功不比新帝差,你那绣花剪伤不到本将。”
烛火摇曳,偌大的殿堂冷寂如冰。
众贵女面面相觑,眼底腾起一股看热闹的快意。
过往骊家势大,她们在雅宴上难免得仰望骊欢,甚至为了家中前途不得不刻意与之交好。难得见这位小皇后跌落尘埃,没几个不想发发牢骚、说几句风凉话玩玩的。
但今夜入凤鸾宫前,皇上身边的严公公将她们堵在冷风口儿,明里暗里地敲打她们,无非就是一句话: